栖凤台在沉寂一日后，终是重新开启了殿门。只是经此变故，原先的喧嚣热闹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翳。
佳丽们再次步入这方天地时，步履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眼神中掺杂着未散的惊惧与重新燃起的、更为复杂的审视与算计。
凌薇薇高坐主位，面色沉静，仿佛那场险些酿成大祸的危机从未发生。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她眼底比往日更深的威仪，以及扫视台下时，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身侧的苏清月依旧是一身绛紫官服，执笔记录的姿态无可挑剔，只是在那份惯常的清冷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肃。她们都知道，琴弦虽断，余毒未清，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考核继续。”凌薇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女红’之试，开始。”
与此同时，远在宫城另一端的《大晟头条》报社小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关于江南知府贪墨案的报道引发的朝堂风波，并未影响到这里的运转，反而让每一位编辑都感受到手中笔杆的重量与使命。
主编苏清月虽身在栖凤台，却早已将审核权限下放，并制定了严格的终审流程。此刻，几位年轻编辑正围坐一室，激烈讨论着下一期的内容安排。
“江南案的后续必须跟进！刑部已派员南下，我们需及时传递消息，以正视听！”
“民生版块不能丢，京西水渠修缮进度百姓很关注。”
“还有，‘市井万象’栏目投稿激增，需增派人手筛选核实……”
声音嘈杂，却充满活力。他们不再仅仅视这份报纸为一份活计，更将其视为参与朝政、通达民情的利器。然而，他们也清楚，锋芒愈露，风险愈大。
朝中那些因报道而利益受损、或单纯看不惯《头条》存在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一份来自都察院的、质疑《头条》“妄议朝政，煽动民心”的札子抄件，正静静躺在主编案头，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栖凤台内，女红考核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丝绢铺展，银针穿梭，佳丽们低头专注于手中的绣绷，殿内只闻得丝线摩擦的细微声响。
凌薇薇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重点落在了工部侍郎之女李静姝与光禄寺少卿之女周婉茹身上。
李静姝绣的是一幅《春山瑞鹤图》，针法细腻，配色清雅，鹤眼以罕见的双面绣技法点缀，颇具神韵。她姿态从容，仿佛完全不受昨日事件影响。
周婉茹则绣着常见的蝶恋花图样，手法虽也娴熟，但比起李静姝，少了几分灵气，她偶尔会抬眼飞快地扫视一下四周，尤其在苏清月低头记录时，目光会多停留一瞬。
凌薇薇端起茶盏，借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一丝冷笑。内卫的初步调查回报，李静姝之父工部侍郎，曾在端敬皇妃掌权时负责过皇家陵寝修缮，其中颇有几笔糊涂账。而周婉茹的兄长，则在京畿卫中担任校尉，与已被圈禁的安阳郡马有过数面之缘。线索虽模糊，却都隐隐指向那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考核过半，忽有内侍匆匆入内，在凌薇薇耳边低语几句。凌薇薇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对苏清月略一颔首。
苏清月会意，起身朗声道：“诸位暂且歇息一刻钟。陛下体恤，特赐茶点。”
佳丽们谢恩后，三三两两散开休息。苏清月则随着凌薇薇移至殿后临时辟出的静室。
“刑部大牢传来消息，”凌薇薇压低声音，语气冷凝，“赵玉瑶昨夜试图悬梁，被狱卒及时发现救下。”
苏清月眉头微蹙：“她是想以死保全幕后之人？”
“或是畏罪，或是受人胁迫。”凌薇薇道，“朕已加派心腹看守，并让太医署用药吊着她的命。她不能死，至少在她吐出实话之前不能。”
她看向苏清月：“栖凤台这边，你怎么看？”
苏清月沉吟道：“李静姝沉稳得反常，周婉茹则心神不宁。臣怀疑，她们即便不是主谋，也必知内情，甚至可能……是另一枚棋子。对方手段层出不穷，选秀场与《头条》，恐怕都是他们的目标。”
一刻钟后，考核继续。凌薇薇坐回主位，看着台下那些青春靓丽、却可能各怀心思的面孔，心中那盘棋的轮廓愈发清晰。
有人想利用选秀搅乱池水，有人想借《头条》打击她的威信。而她，既要稳住选秀，选拔出真正可用之才，也要驾驭好《头条》这匹越来越快的马，让它成为助力而非拖累。
“苏清月。”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侧的人听清。
“臣在。”
“《头条》下期，加印特刊。”凌薇薇目光依旧看着台下，语气平淡却带着决断，“头版，报道赵玉瑶涉嫌以邪术扰乱选秀、图谋不轨一案，公布初步调查结果及刑部介入的消息。内页，刊载朕的旨意——‘凤华选秀’旨在为国选才，绝不容许任何宵小之辈借此兴风作浪，凡有行差踏错、心怀不轨者，无论身份，严惩不贷！”
她要主动出击，将选秀的风波与《头条》的舆论结合起来。既要敲山震虎，震慑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也要向天下人表明她整顿吏治、肃清宫闱的决心。
苏清月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流畅地记录下来：“臣，遵旨。”她明白，这将是一步险棋，会彻底将选秀与朝堂争斗摆在明面上，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最有效的方法。
凌薇薇侧过头，对上苏清月沉静的目光，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怕吗？”
苏清月轻轻摇头，眼底是一片澄澈的坚定：“与陛下同行，无所惧。”
“清月，朕一定会保护你。”
殿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乌云缓缓汇聚，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来临。而殿内，针落可闻，唯有丝线穿过绸缎的细微声响，与两位执棋者心中无声的谋算，交织成一曲暗潮汹涌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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