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的汉军大营,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凛冽的寒风中默默舔舐伤口,同时进行着艰难而有序的蜕变。皇帝陛下的雷霆手段和新颁布的三省制度,如同强心剂和新的骨架,强行支撑起了这支刚刚失去灵魂统帅的哀兵。
撤退的计划在密锣紧鼓地进行。粮草辎重由董允亲自督办,分批趁夜色悄然南运。营垒依旧,旌旗不减,甚至炊烟都保持着往日的数量,但敏锐的老兵都能感觉到,那股锐意进取的攻势之气,正在逐渐被一种沉凝的守势和归意所取代。
中军大帐内,气氛依旧紧张。刘禅(李世民)面前摊开着最新的舆图和兵力配置图,姜维、王平、蒋琬、费祎等人环立周围。
“伯约,断后军序列必须重新调整。”刘禅的手指划过几个营垒的标记,“魏延所部原中军精锐,其副将张嶷,素来忠勇沉稳,可独领一军,归你直接调遣。其余部曲,打散编入王平和你本部军中,以老带新,以稳为主。绝不能再出现号令不一的情况!”
“陛下圣明!”姜维由衷赞同。将魏延的嫡系精锐剥离出来,由可靠的将领带领并置于自己直接指挥下,同时将其他部队消化吸收,这是最快消除魏延影响、稳定军心的办法。“张将军确乃良将,有他相助,臣断后更有把握。”
“子均,”刘禅看向王平,“你部多为山地劲卒,行动迅捷。撤退时,你部不必参与断后梯队,先行一步,控制斜谷口及沿途险要隘口,确保大军退路万无一失。若有魏军小股部队渗透,务必坚决歼灭!”
“末将领命!”王平抱拳,声音铿锵。陛下将确保退路的重任交给他,这是莫大的信任。
“文伟,公琰(蒋琬字),”刘禅又看向两位新任的尚书台长官,“大军撤退,民心易荡。檄文要提前准备好,既要言明丞相薨逝之哀,更要强调朕躬亲镇守、大军全师而还、朝廷有新制托底!措辞务必精准,既要动之以情,也要稳之以势,发往国内各郡县,尤其是汉中、成都,要第一时间张贴宣告,安顿人心。”
“臣等明白!”蒋琬和费祎躬身应命。他们深知,这不仅仅是军事撤退,更是一场政治宣传战,关系到新政权的第一次舆论考验。
各项指令一条条发出,清晰明确,考虑周详。众人领命而去,帐内暂时只剩下刘禅和侍立一旁的黄皓。
刘禅揉了揉眉心,连续的精神紧绷和运筹,让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但他不能休息,还有最后一块,也是最危险的一块石头没有搬开——杨仪。
这时,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负责看守杨仪的心腹龙渊卫校尉在门外低声道:“陛下,杨长史……请求见驾。”
刘禅眼中寒光一闪,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掀开,杨仪走了进来。只是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那份身为丞相府长史、代行相权的矜持与精明荡然无存,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步履甚至有些蹒跚。他穿着普通的文官服色,没有了冠带,显得格外落魄。一进帐,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嘶哑颤抖:
“罪臣杨仪,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刘禅没有立刻让他起来,只是冷冷地俯视着他,目光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帐内只剩下杨仪粗重而恐惧的呼吸声。
良久,刘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杨威公(杨仪字),你可知罪?”
“罪臣知罪!罪臣知罪!”杨仪猛地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罪臣御下不严,致使郭循那狗贼犯下弑君滔天之罪!罪臣百死莫赎!求陛下赐罪臣一死,以正国法!”
他痛哭流涕,表演得情真意切,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已经死无对证的郭循,将自己摘成一个单纯的失察之罪。
刘禅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哦?仅是御下不严?朕怎么记得,那郭循似乎与你过从甚密?不少军务文书,皆经由他手传递?朕这里,似乎还留着些有趣的往来记录……”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敲着帅案上那一叠从杨仪帐中搜出的文书。
杨仪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被皇帝点破,那点侥幸瞬间粉碎。他知道,皇帝手里肯定有东西!否则不会如此从容!他再也顾不得表演,真正地恐惧起来,涕泪横流:“陛下明鉴!陛下明鉴!罪臣……罪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确与那郭循有些……有些私下的勾当,但绝无指使他行刺陛下之心啊!罪臣只是……只是不满魏延跋扈,想寻其错处……罪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念在罪臣多年跟随丞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罪臣一条狗命吧!”
他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求饶,算是变相承认了结党营私、构陷同僚的罪行,只求避开那最致命的弑君指控。
刘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杀杨仪容易,但此刻杀他,与杀魏延一样,弊大于利。杨仪代表的是一部分荆州文官集团的利益,骤然杀戮,会让刚刚安抚下去的荆州派再次人心惶惶。而且,杨仪确实精通政务,尤其是粮草调度、文书案牍,是难得的人才。
“哼,”刘禅冷哼一声,“你的罪,死十次都够了。”
杨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但,”刘禅话锋一转,如同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又稍稍移开,“丞相新丧,朕不欲多造杀孽。念你多年劳碌,于政务尚算勤勉……”
杨仪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求生渴望。
刘禅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可以饶你不死。”
“谢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杨仪再次拼命磕头。
“但是,”刘禅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之所长,在于案牍算计,而非经天纬地。朕也不会再让你留在朝堂中枢,搅动风云。”
他顿了顿,宣布了对杨仪的最终裁决:“革除你一切官职爵位。朕会给你一个‘军粮调度观察使’的虚衔,滚回成都去。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给朕待在丞相……不,忠武成王昔日的丞相府书库之中,将丞相历年处理过的所有政务文书、北伐档案,给朕分门别类,整理校对,编纂成册!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书库半步,不得与任何朝臣交往!”
“朕要你用你的余生,你的‘才干’,去好好研究、铭记,什么才是真正的忠君体国,什么才是真正的鞠躬尽瘁!你若能编出一部于国于民有益的治政典籍,或许将来史书上,还能给你留下寥寥几笔。若再有异动……”刘禅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杀意已经弥漫整个大帐。
杨仪彻底傻了。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将他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热衷权力的人,囚禁在故纸堆里,与那些发霉的竹简帛书为伴,隔绝一切政治生活……这简直是对他精神和人格最极致的羞辱和折磨!皇帝是要把他变成一个活的警示牌,一个编书的囚徒!
“陛……陛下……”杨仪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嗯?”刘禅眉头一皱,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降临。
杨仪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看着皇帝那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睛,最终彻底绝望了,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叩首:“罪臣……领旨……谢恩……”
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都已经结束了。余生,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在故纸堆里的煎熬。
“带他下去。即刻安排人手,‘送’杨观察使回成都‘上任’。”刘禅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两名龙渊卫进来,将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的杨仪拖了出去。
帐内再次恢复寂静。
刘禅缓缓坐回帅椅,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魏延和杨仪,这两个最大的内部不稳定因素,一个被物理囚禁,一个被精神囚禁,总算以相对稳妥的方式处理掉了。虽然留下了隐患,但至少保证了眼下大军撤退和权力过渡期的稳定。
然而,他深知,政治的暗流永远不会停止涌动。旧的矛盾暂时压下,新的矛盾或许正在滋生。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大约一个时辰后,蒋琬去而复返,脸色带着一丝凝重和迟疑。
“陛下,”蒋琬行礼后,低声道,“益州来的加急密报,由‘谛听’营直接送达。”他呈上一枚小小的、密封的铜管。
刘禅接过铜管,挥退了蒋琬,独自拆开。里面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是密写药水处理后显现的细小字迹。
消息来自成都,发自已经初步打入益州士族圈子的“谛听”密探。
内容很短,却让刘禅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绢纸上写着:“杜琼府邸,近日多有蜀郡豪族及太学博士秘密往来。皆言陛下北伐劳民,盐铁新政伤及根本,丞相既去,无人再可劝谏陛下。或有联名上疏之意,恐非善谏。另,察觉有疑似东吴细作与之接触,所图不明。”
刘禅的手指猛地收紧,将那绢纸攥成一团!
益州派!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
丞相诸葛亮在世时,凭借其巨大威望和铁腕手段,还能压制住益州本土士族豪强的离心倾向和厌战情绪。如今丞相刚去,自己又推行了触及他们核心利益的盐铁专卖政策,这些人立刻就蠢蠢欲动起来!甚至可能还和东吴勾勾搭搭!
联名上疏?恐怕不只是上疏那么简单!这是在试探,是在串联,是在向他这个刚刚亲政的皇帝施加压力!甚至可能是在为更激烈的行动做准备!
“好,好得很。”刘禅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朕正愁国内刚平,无处立威。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想起被自己鸩杀的谯周,看来,杀了那只“鸡”,并没有完全震慑住这些“猴子”。他们或许认为,年轻的皇帝失去了丞相的辅佐,就会变得软弱可欺?
“杜琼……太学……”刘禅眼中寒光闪烁,“想跟朕玩舆论?想用所谓‘清议’来绑架朝政?”
他站起身,在帐内缓缓踱步。益州派和荆州派、东州派不同,他们扎根极深,掌握着地方大量的土地、人口和舆论话语权,处理起来必须更加谨慎,不能一味强硬镇压,需要刚柔并济,分化瓦解。
但现在,还不是立刻处理他们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全军安全撤回汉中。
他将那团绢纸扔进一旁取暖的火盆里,看着它迅速蜷缩、焦黑、化为灰烬。
“就让你们再蹦跶几天。”刘禅冷冷地想,“待朕回师成都,稳住了大局,再腾出手来,好好跟你们算这笔账。看看是你们的笔杆子和地契厉害,还是朕的刀把子和新政策厉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不再是五丈原,而是越过汉中,直接落在了成都的位置上。
内部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解决了前线的问题,后方更大的挑战,已然露出了狰狞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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