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城内的“悦来客栈”占了半条街,青砖木梁上挂着块褪色的酒旗,风一吹就“哗啦啦”响,柜台后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眼角却总瞟着进门的客人——这年头,敢跨地域做生意的客商,要么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要么是提着脑袋挣钱的亡命之徒,没一个简单的。客栈里满是南腔北调的交谈声,混合着饭菜的香气与劣质米酒的味道,可这份热闹下,藏着说不出的紧绷。
独孤凤的亲卫头领张诚,此刻正站在营账外的老槐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他跟着独孤凤二十年,从关中老家的护院做到亲卫头领,刀上舔过的血比寻常士兵喝的酒还多,一双眼睛毒得很——哪怕是路边的野狗多看他两眼,他都能警觉半天。这样一个把“谨慎”刻进骨子里的人,会深夜去悦来客栈见商人?王临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赵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加派了三个最机灵的弟兄轮班盯梢。白天,弟兄们装作挑夫在客栈门口歇脚,怀里揣着刚买的胡饼,耳朵却竖得老高,连客商跟掌柜的闲聊都要记下来;夜里,就蹲在对面的破庙里,冻得嘴唇发紫、手脚僵硬,也不敢搓一搓——生怕动静大了惊动张诚。可张诚像是长了后眼,每天除了巡查营地、守在独孤凤帐外,连客栈方向都没瞥过一眼,那神秘商人更是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连客栈的门都没出。
“难道真的警觉了?”王临盯着桌上的黎阳仓地图,眉头拧成了疙瘩。就在线索快要断的时候,负责管理工匠的刘仁突然撞开了房门,脸上满是焦急。
“王队正!出大事了!”刘仁喘着粗气,拉过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铁匠。老铁匠姓王,手上满是老茧,连指甲缝里都是铁屑,他攥着王临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小郎君,我……我昨儿在工曹修军械,见着三个穿粗布衣裳的‘工匠’,拿锤子的手都在抖,钉个钉子能歪三次!有次我听见他们偷偷问工曹小吏,‘猛火油库离这儿远不远’——那东西是守城的宝贝啊,哪能随便问?我当时没敢多嘴,可越想越不对劲!”
“猛火油?!”王临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清楚记得,之前查户曹账目时,黎阳仓存了足足五十桶猛火油,都藏在北城的地下仓库里,钥匙只有徐世积和独孤凤两人持有,连工曹管事都不知道具体位置——这可是能烧穿铁甲、连水都浇不灭的杀器,一旦被人利用,整个黎阳仓都得烧起来!
军爷假扮工匠?打听猛火油库?王临的脑子飞速转动,突然把两件事串到了一起:张诚见的“商人”,根本不是做买卖的!说不定是宇文阀或者其他势力派来的细作,之前的营啸说不定就是他们搞的鬼,这次是想拿猛火油再烧一次仓城!
“赵大哥!”王临冲进赵锋的住处,声音都带着颤,“悦来客栈不能再等了!必须摸进去查!重点找最近入住、深居简出,还带着点军旅气的客商!”
赵锋皱着眉,手指敲了敲桌子:“硬闯不行,客栈里人多眼杂,万一打草惊蛇,细作要是跑了,再想抓就难了。”
王临盯着窗外的流民营地,突然眼前一亮:“我们有流民!孙猎户最合适——他常年在山里打猎,眼睛比鹰还尖,五十步外能看清兔子的毛色,而且他脸生,没人认识他。让他带两个机灵的小伙子,扮成卖柴的山民,在客栈附近蹲守,重点盯那些关着门、还总让小二代买东西的客房。”
这招果然管用。孙猎户挑着两捆干柴,带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蹲在客栈斜对面,时不时喊一嗓子“卖柴咯!新鲜的山柴!”,实则耳朵竖得老高。两天后,他冻得鼻涕直流,却兴奋地找到王临:“王兄弟!天字号丙房的客官不对劲!每天就叫小二送两顿饭,门一关就没动静,可我昨夜瞧见,后半夜有个穿黑斗篷的人从客栈后门溜进去,身高和走路的架势,跟张诚一模一样!那人进去半柱香就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个小布包!”
“就是他!”王临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这个“客商”绝对是关键,可怎么抓?在客栈动手动静太大,没证据的话,独孤凤肯定会闹翻天;放他走,又怕他立刻动手——王临思来想去,一个计划渐渐成型:“他要动猛火油库,必须有黎阳仓的详细地图,光靠打听没用。赵大哥,让孙猎户盯着,看他有没有让小二代买地图,或者扔过带画的纸屑!”
又过了两天,机会终于来了。孙猎户的人在客栈后门的垃圾堆里,翻出了几片撕碎的黄纸。拼起来一看,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标着“粮仓”“军械库”,还有个小圆圈写着“油”——虽然只拼了一半,但王临一眼就认出,这是黎阳仓的草图!
“他要动手了,多半就在今晚!”王临的眼神冷了下来,“赵大哥,挑五个最可靠、身手好的弟兄,跟我走!我们不在客栈抓,在他去仓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夜深了,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小巷里没灯,只有月亮从墙缝里漏下点微光。王临和弟兄们贴着墙根蹲着,手脚冻得发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条巷是从悦来客栈去北城仓城的捷径,只要那细作想偷猛火油,必定走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快要冻僵时,客栈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来,穿着夜行衣,脚步轻得像猫。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快速往小巷走来。
“来了!”赵锋压低声音,手紧紧攥着绊索的绳子。
黑影刚踏进小巷,赵锋猛地拽动绳子,绊索“唰”地弹起来!黑影反应极快,脚一抬想跨过去,却还是慢了半拍,踉跄了一下。他立刻往前扑,手往腰间摸去——那里藏着一把短刀!可屋顶上的弟兄早跳了下来,两张渔网“呼”地罩过去,麻绳又粗又韧,他挣扎着扯断两根,却越缠越紧。
“想咬毒囊?”王临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指精准地捏住他的下巴,猛地一卸——“咔嚓”一声脆响,黑影的下巴脱了臼,嘴里的黑色毒囊被王临抠了出来,扔在地上踩碎,一股苦杏仁味散开来。
“捆结实!搜身!”王临低喝。弟兄们立刻上前,用麻绳把黑影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一个弟兄从他怀里摸出一卷布,展开一看,竟是张详细的黎阳仓地图,红笔圈出的猛火油库位置,连仓库的门锁样式都画得清清楚楚!还有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正是猛火油!最后,从他腰带里摸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独孤家的凤纹。
赵锋刚想说话,王临却皱起了眉:“不对!”他之前见过独孤凤的令牌,真的凤纹里,凤的眼睛是圆的,可这块铜牌上的凤眼是尖的,边缘还有点毛糙——“这牌子是假的!”
黑影原本瞪着眼睛,听到这话,眼中的嘲讽瞬间变成了惊愕,挣扎得更厉害了。王临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栽赃嫁祸!有人想把脏水泼到独孤凤身上,这背后的局,比他想的还要深!
“快!把人押去仓廪署见徐大人,晚了就来不及了!”王临刚说完,巷口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从两头涌过来,把小巷照得如同白昼。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走!”冰冷的声音响起,张诚提着长刀走在前面,身后的士兵拉满了弓,箭头齐刷刷地对准王临等人。张诚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目光像毒蛇似的盯着王临手里的黑影:“王队正?深更半夜,私设公堂、绑架客商,你好大的胆子!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等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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