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夜跑,尤其是午夜过后,城市沉睡,街道属于我一个人。
直到我发现,无论我跑得多快,拐多少个弯,身后总跟着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起初我以为只是个同好,直到有一次回头,朦胧月光下,我看到那个身影的脚踝以下,是空的。
他根本不是在跑,而是在飘。
今晚,脚步声又来了,而且比以往更近。
我猛地加速冲进一条窄巷,背靠墙壁大口喘息。
脚步声在巷口停下。
一个冰冷的气息贴在我耳后,轻轻问:“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
晚上十一点半,我系紧跑鞋的鞋带,戴上耳机,推开了公寓楼沉重的单元门。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夜市收摊后残留食物气味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但很快就被夜风吹散。
这就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城市结束喧嚣,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沉寂,街道空旷,路灯昏黄,世界仿佛独属于我一人。
压力、KpI、老板的臭脸、客户的刁难……所有白天的污浊,似乎都能在一次次心跳加速、汗水淋漓的奔跑中被甩在身后。
我的固定路线是从家出发,穿过三个街区,绕进河滨公园,沿着步道跑一个五公里折返。这条路我跑了快两年,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个脚步声。
那晚公园里特别安静,连常驻的流浪猫都不见了踪影。我跑到折返点,正准备掉头,耳机里恰好切到一首舒缓的间奏,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间隙,我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脚步声。
“嗒……嗒……嗒……”
节奏稳定,不快不慢,保持着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
我没太在意。夜跑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同好。可能只是个巧合同路的。我重新调大音乐音量,加快了步伐。
但奇怪的是,无论我是加速冲刺,还是故意放慢脚步,甚至停下来系鞋带,那个脚步声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原有的距离。它就像我的影子,或者说,一个设定好程序的跟随者。
几次之后,我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了。这太刻意了。谁会在午夜时分,这么执着地跟着一个陌生人跑步?
我开始尝试改变路线。今晚穿小巷,明晚绕远路走大马路,甚至故意跑进那些灯光昏暗、人迹罕至的老城区。可都没用。
只要我跑出一段距离,那个如影随形的“嗒……嗒……嗒……”声就会准时在身后响起。
它成了我夜跑时唯一的背景音,比我的呼吸和心跳还要规律。
我开始害怕耳机里的音乐中断,害怕那短暂的寂静会让我不得不去确认那个声音是否还在。它像一个无形的枷锁,把我曾经享受的自由奔跑变成了一场充满焦虑的逃亡。
真正的恐惧,源于一周前那个月光还算明亮的夜晚。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决定正面看一下。我提前选好了一个路口,那里有一盏比较亮的路灯。我假装正常跑步,在即将到达路灯下时,猛地回头!
月光和灯光交织,在我身后洒下一片清冷的光晕。二三十米开外,确实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保持着跑步的姿势。
但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目光捕捉到了足以让我血液凝固的画面——
那个身影的下半身,膝盖以下,小腿和脚踝的部分,在朦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明感!
不,不是透明,是……虚无!
路灯的光线似乎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那本应是脚踝和脚的位置!
他根本不是在跑步!他的身体以一种恒定的高度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那个“嗒……嗒……嗒……”的脚步声,与他悬空的双腿摆动节奏完全不符!
那声音,是凭空出现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狂奔回家,那次我打破了自己的五公里最快记录,却感觉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到家时几乎虚脱,冷汗浸透了全身。
从那晚起,我彻底放弃了夜跑。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到晚上就拉紧窗帘,连下楼倒垃圾都心惊胆战。我试过早睡,但一闭上眼,就是那个月光下悬空的双脚和规律的脚步声。
我试过白天跑步,但白天的街道嘈杂、拥挤,完全找不到夜跑时那种放空的感觉,反而更累。
失眠、焦虑、精神萎靡。我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怀念着奔跑的自由,却被更深的恐惧禁锢。
今晚,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被连日的阴雨憋坏了,或许是对过去那种解脱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看着窗外似乎还算平静的夜色,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就一次,就跑一小段,就在家附近灯火通明的大路上,应该……没事吧?
侥幸心理是个可怕的魔鬼。我鬼使神差地换上了跑鞋。
起初一切正常。主干道上车辆零星,路灯明亮。我刻意忽略着身后的动静,把音乐开到最大,拼命告诉自己,那是幻觉,是心理作用。
然而,跑了不到一公里,那种熟悉的、冰凉的预感再次爬上脊背。我下意识地关掉了音乐。
“嗒……嗒……嗒……”
脚步声清晰无误地传了过来。
而且,这一次,声音明显比以往要近!似乎只有十几米,甚至更短!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他靠近了!他想干什么?!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路线,什么理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他!不惜一切代价!
我猛地一个急转弯,冲进了旁边一条黑暗的岔路。这是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迷宫般的小巷纵横交错,几乎没有灯光。
我凭着记忆和求生的本能,在里面疯狂穿梭,左拐右绕,专挑最窄、最黑的巷子钻。
肺像要炸开一样疼,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同时,那个如影随形的“嗒……嗒……嗒……”声,也仿佛贴在了我的身后,无论我如何变向加速,都无法摆脱!
终于,我看到前方有一条更窄的、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尽头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家具和建筑垃圾。
这是绝路,但此刻的我已经被恐惧逼到了绝境,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一直跑到最深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蜷缩在一个破旧衣柜的阴影里。
我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喘息声太大,耳朵却竖得像雷达,紧张地捕捉着巷子口的动静。
我的脚步声停了。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几秒钟后,那个“嗒……嗒……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停在了巷子口。
它没有走进来。
它只是停在了那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我死死地盯着巷口那片被远处路灯映照出的微光轮廓,连眼睛都不敢眨。
一秒,两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它好像只是停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它可能已经离开,或者那只是我的又一次幻觉时——
一股冰冷的、带着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吹拂在我的后颈上。
那气息太近了,近得就像……有人紧贴着我的身后!
可我背后是墙!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
然后,一个声音,贴着我耳朵,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轻轻地响起,仿佛直接钻进了我的脑髓:
“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巷子的,也忘了是怎么回的家。记忆是一片空白,只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残留着。
我再也没有夜跑过。甚至在天黑之后,我尽量避免独自出门。我把所有的跑鞋都扔了,连同那晚穿的那双。
医生说我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我接受心理治疗。我试了,但效果甚微。
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直到现在,偶尔在深夜,如果窗外格外安静,我似乎还能隐约听到那“嗒……嗒……嗒……”的脚步声,在远处的街道上响起,不紧不慢,仿佛永无止境。
而且,我总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还在找他的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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