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让将尚在滴血的铁锤丢在面前,几人吓了一大跳,惊恐不已。
然而余让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回过神对着岳飞尸身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一如隗顺进来之时!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在这位高手面前显得那般的艰难而沉重!
“在下自请拉肋而死,请诸位同僚成全!”余让说完将脱下皂衣,张开双臂站在木桩之前,一如之前半个时辰前的岳飞!
隗顺瞳孔猛地缩紧:“你要以身代元帅!”
余让点了点头:“在下身形与元帅相仿,只消锤烂胸口与面目,秦相必不见疑!”
“你……”
众人惊得呆了!
“做了一辈子坏事,今日得元帅点化,让我送他一程吧!”余让的言语十分平静,似乎不是在说生死大事,而只是说我下了直要去吃碗酒,今日有些燥想去买条鲜鱼烧汤。
“只是……”
“别犹豫了,时间拖得太长,秦相定然见疑!”余让喝道。
“老大,你来!”严明将铁锤递给吴二郎!
吴二郎呼吸急促起来,欲要伸手,却又不敢。
严亮忽然问道:“老大,你抖什么!”
“我没抖!”吴二郎,“你来!”
“我下不了手!老大,还是你来!”严亮倒是光棍!
“这种怎能我来,这事该当是……”吴二郎支吾了半晌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大,你不会也下不了手吧!”徐方猜忖道。
吴二郎气得暴跳如雷,你说你猜就猜吧,又何必说出来!
“你来!”
徐方连连摇手:“我平日里鸡都不敢杀!”
“不错,正要你练练胆!”吴二郎瞬间找到了理由!
那边吴二郎与徐方还在吵吵嚷嚷,隗顺站到了余让面前。
“余节级,你当真要为了元帅而死吗?这并非一命换一命,而只是用你的命换元帅的尸首!”
余让微微一笑,显得极为开心。
是的,他这辈子都不曾这般开心过。
“此乃余某人之幸也!”
隗顺点了点头,他不是余让,但如果他的体型与岳飞相似,也愿意以身替尸!
心中也暗道,此隗某人之幸也!
随即从吴二郎手中夺过铁锤!
吴二郎四人惊得呆了,这隗顺性格耿直,但凡事也不爱向前,只是喜欢躲在人后,安安分分做事。
今日为何……
“牢头,请取匕首予节级,待他自尽后,我来行拉肋之刑!”隗顺目光坚定,似是与有荣焉!
“不可!”余让阻止道,“元帅是生受锤击而死,非刀伤也!若我身上见了刀伤,怕引起秦相见疑!”
隗顺闻言浑身一颤!
不能见刀伤!
这是要生生锤杀!
如同元帅一般!
为了秦相不疑,竟然选择了这等痛苦的死法!
隗顺双目含泪,绑缚了余让的双手!
随即举起铁锤,猛地击向余让!
嘭!
一声炸响,余让犹如被奔马撞击,五脏六腑疯狂扭曲继而碎成一团,鲜血猛地从喉间喷薄而出,狠狠击在隗顺身上脸上!
余让疯狂颤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见他脸上青筋如龙坟起,布满整张脸庞,隗顺瞬间就不认得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僚!
隗顺看着有些恍惚,这不像一张脸,而更像一个碎裂又粘在一起的瓷器!
直到这一刻,余让才真切体会到岳飞临死时的痛苦。
悔恨与愧疚如潮水般涌来,瞬间盖过了身体的痛楚。
“继续!”余让牙缝里蹦出两个不太清晰的字。
隗顺咬碎钢牙,再次挥起铁锤!
嘭!
第二击!
余让清晰地听到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一根?
两根?
还是三根?
不知道!
疼痛掩盖了所有的思绪!
这就是粉身碎骨的感觉吗?
然而这才两锤!
疼痛!
痉挛!
窒息!
是的,窒息,余让已经无法呼吸!
他的肺已经碎了!
再也说不出话来!
隗顺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再次挥锤!
嘭!
第三锤!
余让狠狠地弯下腰。
并不痛苦到弯腰,他早已无力弯腰!
他只是脊柱断了!
余让或许想直起腰来继续受锤击,但他没有。
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脊柱断了直不起来!
而是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只三锤!
满脸血污,嘴唇微微翕动!
犹如半个时辰前受了三十六锤的岳飞!
隗顺走了过去,耳朵贴在他的嘴上!
却没有听到哪怕一丝声音!
隗顺叹了口气,在他耳边道:“元帅原谅你了!”
只这六个字,却见余让的脑袋微微抬了半分!
然后隗顺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
是的!
他意识早已模糊!
但他笑了!
这个笑容犹如亘古不变的永恒!
但其实只持续了一息!
一息之后,余让气绝!
隗顺丢掉铁锤,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吴二郎几人都惊得呆了。
这时候走过来捡起铁锤,朝着余让的脸上锤击了几次,力量不是太大,却足以让他面目全非!
其实原本余让的脸上布满血污,早已看不清楚样貌,但吴二郎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生怕秦桧洗净脸面,露出原本的模样!
一把拎起隗顺,猛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我们带节级去见秦相,你带元帅从狗洞出去安葬!”
隗顺狠狠点了点头:“我将元帅安葬到……”
吴二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笑道:“不要告诉我们,我不过是个泼皮无赖,怕熬不住!”
熬不住什么!
自然是刑罚!
隗顺喉间滚动,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还等什么,快走!”吴二郎道,“安葬元帅之后,离开临安,不到平反之日,切莫踏入临安一步!”
隗顺咬了咬牙,向着众人深施一礼,随即转身,背起岳飞尸身就走!
徐方小声道:“老大,你是怕我说出去么?”
吴二郎看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怕!”
又看了余让的尸身一眼:“但也真的怕我自己受不住!只是……你们准备好了么?”
严明严亮道:“准备好了,老大!”
徐方也道:“准备好了!”
吴二郎奇怪道:“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准备好什么了吗?”
最为头脑简单的吴亮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自然是准备好受严刑拷打!”
……
秦桧最终没有发现拉出来的岳飞是假的。
但吴二郎四人依旧受到了严刑拷打!
因为在场的四人少了两人!
“快说,那两人去了哪里?”灰衣人将烙铁狠狠摁在吴二郎身上!
“他去了……”
灰衣人贴了上来:“去了哪里?”
吴二郎笑了,露出一排血红的牙:“去了你娘屋里头,你儿还不快快回去拜见你的新爹!”
灰衣人大怒,将烙铁按在了吴二郎的脸上!
呲啦!
一阵白烟在吴二郎脸上升腾!
吴二郎歇斯底里地哀嚎!
“你说!那两人在哪里!”
严明严亮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这俩是傻子!”另一个灰衣人小声提醒道。
前一个后灰衣人看了两人一眼,看起来果然脑子有些糊涂,于是猛地抽刀,一人一刀了结了两人。
严明严亮一辈子活得不明不白!
死得也不明不白!
但他们很知足!
因为他们花了一辈子寻找人生的意义,而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他们找到了!
绕过这严明严亮的尸体,灰衣人走到了徐方面前。
“你也看到三人的下场了,我瞧你是个乖觉的,你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果真放我一条生路?”徐方眼珠直转,问道。
灰衣人抱起臂膀:“你有的选么?”
徐方猛地点头:“二哥,我信你!”
灰衣人大喜,总算有个明白人!
就说呢,临安城富贵逼人眼,哪里来许多硬骨头,这就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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