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的初冬,寒意渐浓,江宁城却并未因季节更替而放缓它喧嚣的节奏。距那场惊心动魄、最终却一败涂地的皇商竞选,已悄然过去一月有余。
林家府邸内,气氛依旧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压抑与沉闷。那日知府衙门内的羞辱与挫败,如同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疤,深深烙印在每个林家人的心头。这一个月里,大少爷林瑾几乎未曾停歇,带着一股近乎自虐的忙碌,再次彻查了家族内部。结果令人心寒又不出所料,竟又揪出了五名被高家、沈家乃至……苏家收买或安插的眼线。清洗带来的阵痛与警惕弥漫在府中,然而皇商资格尘埃落定,木已成舟,纵使清理得再干净,失去的机遇也无法挽回。
林瑾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日常生意中,试图稳住基本盘。只是,当初为了全力备战皇商,林家主动收缩、放弃了不少零散订单与中小客户,这三成的生意缺口,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填补回来。他每日早出晚归,面容憔悴了几分,眼神却越发沉稳坚毅,仿佛将那场失败化作了肩头更重的责任。
而与长兄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的,依旧是那位二少爷林砚。
他似乎完全未被家族的阴霾所笼罩,也仿佛对失去的生意毫不在意。每日上午,他雷打不动地去周先生处上课——尽管周先生如今对他的态度早已从“朽木”变为“璞玉”,授课内容也变成了探讨诗词格律乃至些许经世致用的道理,而非强迫背诵。下午,他便彻底沉浸在那座废弃小院里,外人只当他又在鼓捣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偶尔,他也会出门,或是去张崇老先生府上手谈一局,聆听教诲,感受张老言语中透露的朝堂风云与边关烽火;或是去醉烟楼,美其名曰“研究新菜品”,与柳如烟、赵虎商议酒楼经营,实则也是换个环境松弛心神。
值得一提的是,近来江宁坊间,关于林家二少与苏家千金的流言悄然传开。都说那林二少对苏小姐情根深种,皇商竞选失败后仍痴心不改,竟在一个月内,寻了各种由头,往苏府跑了足足五次。
这倒并非空穴来风。
第一次,他递帖求见,门房客气却坚定地回复:“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第二次,他亲自带着一盒新制的据说是从植物蒸馏提纯的精华、能安神养颜的“花露”,结果依旧被挡在门外,礼倒是收下了,人却未见着。
直到第三次,或许是他的坚持起了作用,或许是苏婉儿的心绪已平复许多,他终被引入府中。相见时,两人之间仍弥漫着些许尴尬与沉默。落水相救的惊心动魄、诗会词惊四座的才华倾慕、皇商竞选台上林家落败时苏家亦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隔阂……种种情绪交织,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那一次,只是简单的问候,寥寥数语,他便告辞了。
第四次,他带去了亲手所绘的“连珠戏”新谱,以及一小坛滋味更胜从前的“月露”甜酒。气氛稍缓,他们对坐下了两盘棋,饮了半盏酒,交谈虽依旧谨慎,却总算有了些微妙的暖流。
而第五次,便是昨日。他直至酉时方从苏府出来。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他离去时,神色平静,眸中却似有微光。府门外偶有路人瞥见,这“酉时才出”的细节便成了流言最好的佐证,越发坐实了“林二少痴缠苏小姐”的传闻。
府内,父亲林宏的伤势总算有了起色,已能在家人的搀扶下于院内缓慢走动。只是那次背叛与刺杀带来的重创,终究伤及了根本。他脸色依旧苍白,呼吸稍促便会引发低咳,往日里那份儒雅中透着精明的家主气度,被一层病弱的暮气所笼罩。人都道林家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谁都明白,年近五旬受了这般重伤,再想恢复到从前那般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状态,怕是难了。
家族生意的重担,由此更多地压在了林瑾肩上。或许是为了平衡府内关系,也可能是见林祥在皇商事件后期表现尚可,林宏点头同意,将东街的“锦云绸缎庄”和西市的“华彩帛铺”重新交予林祥管理。而那位三房的林远,则被一纸调令,派往苏州分号,向那里的老掌柜学习经验,至于未来能否彻底接手苏州事务,还需看其表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林砚小院的书桌上。他刚刚结束下午的实验——并非酿酒,而是在尝试改进那具单筒“千里镜”的镜片固定方式,以减少视域畸变。小翠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次热茶,看着自家少爷专注的侧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林砚未曾抬头,声音平静。
“少爷……”小翠踌躇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奴婢刚才去大厨房,听她们又在嚼舌根,说……说您天天往苏家跑,热脸贴……贴那啥……还说苏家如今和沈家、高家一起成了皇商,哪里还会看得上我们林家……”
林砚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他拿起一块细麻布,仔细擦拭着铜质镜筒,语气听不出喜怒:“旁人要说,由他们说去。苏家是苏家,苏小姐是苏小姐。”
“可是……”小翠还是有些忿忿,“他们苏家当初明明……”
“小翠。”林砚打断她,终于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眼下,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
“大哥今日回来了吗?”林砚忽然问道。
“大少爷刚回来,去了老爷房里问安。”小翠连忙回答。
林砚点点头,他知道,林瑾身上的压力有多大。皇商失败的后果正在逐步显现,失去的那三成生意,如同一个不断渗水的漏洞,需要更多的精力与时间去弥补。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或许,该去和大哥谈一谈了。
……
夜幕缓缓降临,笼罩着历经风波、正在缓慢愈合的林府。林砚走出小院,朝着父亲院子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心之所向,虽迷雾重重,却已隐约可见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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