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接风宴的喧嚣与奢华犹在眼前,但新的一天,依旧在晨光与茶香中准时到来。
在扬州,岂能不体验闻名天下的“早上皮包水”?所谓“皮包水”,便是喝早茶,而扬州早茶的代表,首推“富春茶社”。昨日晚宴虽也在富春,但晚宴与早茶是截然不同的体验。顾昭之既已到了扬州,这顿早茶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过,今日的早茶,并非昨日的官宴规格,而是顾昭之只带了林晚昭与墨砚,三人轻装简行,如同寻常富户般,早早来到了富春茶社。
清晨的富春茶社,已是人声鼎沸。大堂里坐得满满当当,男女老少皆有,有本地老客慢悠悠地看报喝茶,有外地游客新奇地东张西望,也有商贾模样的边吃边谈事情。跑堂的伙计托着巨大的蒸笼、端着各色点心碟子,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吆喝声、谈笑声、碗碟碰撞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充满了真实的市井烟火气。
他们被引至二楼一个临窗的雅座,虽不如包厢私密,但视野好,也能感受到楼下热闹的氛围。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伙计麻利地擦着桌子,递上茶单和点心单。
顾昭之看向林晚昭:“你来点。”
林晚昭也不推辞,兴致勃勃地接过单子。富春的早茶点心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她略作思索,点了最经典的几样:魁龙珠茶(富春特制,取龙井之味、珠兰之香、魁针之色)、三丁包(鸡丁、肉丁、笋丁)、翡翠烧麦(青菜馅,顶部点缀火腿末)、千层油糕、蟹黄汤包、肴肉、烫干丝,又加了两样她觉得有趣的:萝卜丝饼和生肉包。
点完单,伙计高声唱喏着下楼。不多时,茶先上来了。那魁龙珠茶果然特别,茶叶舒展,汤色清澈,香气馥郁,既有绿茶的清冽,又有花茶的芬芳,口感醇和。
接着,点心便如流水般端了上来。小巧的蒸笼、精致的碟子摆满了小半张桌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林晚昭先夹了一个三丁包。包子皮松软洁白,咬开一口,里面是油润鲜香的鸡丁、肉丁和脆嫩的笋丁,三丁比例恰到好处,汁水丰盈,咸中带甜,是经典的淮扬风味。
“这三丁包,馅料讲究肥瘦相间,鸡丁提鲜,笋丁解腻增脆。富春的馅心调味偏甜,正是正宗扬州味。”她一边吃,一边习惯性地品评。
顾昭之尝了一个,微微颔首:“皮薄馅足,汁浓味鲜,不错。”
接着是翡翠烧麦。薄如蝉翼的烧麦皮,透出里面碧绿的青菜馅,顶上一抹嫣红的火腿末,如同翡翠上点缀了红宝石,赏心悦目。入口皮子筋道,菜馅清香爽口,火腿的咸鲜画龙点睛。
“这烧麦皮擀得极薄,却能兜住馅料不漏,需要很好的手艺。青菜馅剁得细,但还保留了部分颗粒感,口感层次好。”林晚昭分析道。
顾昭之看着她说得头头是道,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千层油糕是林晚昭很期待的点心。只见那油糕呈半透明的琥珀色,层层叠叠,足有数十层之多。用筷子夹起,颤巍巍,软绵绵。送入口中,甜润绵软,油香与糖香交织,层层分明,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这千层油糕,关键是发面和擀制的功夫。要层层刷上糖油,叠起来再擀,反复多次,才能做出这么多层,且每层都薄而均匀,不粘连。火候也重要,蒸过头了会塌,不够则生。”林晚昭简直想把这油糕拆开来数一数到底有多少层。
蟹黄汤包则是考验技术的点心。小小的汤包,皮极薄,几乎能看见里面晃动的汤汁。吃汤包有口诀:“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林晚昭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放在调羹里,凑近边缘咬破一个小口。滚烫鲜美的汤汁立刻涌出,带着浓郁的蟹黄和猪肉香气。吸完汤汁,再吃皮和馅,蟹黄的鲜香与猪肉的醇厚完美结合,满口留香。
“这汤包的皮,需用死面与烫面结合,才能既薄又有韧性,兜得住汤。馅心里除了蟹黄蟹肉和猪肉,这汤冻才是关键,用鸡脚、猪皮等熬制的高汤冷凝而成,蒸热后便化为汤汁。”林晚昭化身美食解说员。
顾昭之吃了一个,点头道:“汤鲜味醇,蟹香十足,确为上品。”
肴肉晶莹剔透,咸香适口;烫干丝刀工了得,干丝细如棉线,在鸡汤中烫过,口感软嫩,味道鲜美;萝卜丝饼外酥里嫩,萝卜丝清甜;生肉包汁水丰盈,肉馅鲜嫩……
每一样点心,林晚昭都能从选料、刀工、调味、火候等方面说出一二,虽非专业厨师,但那份敏锐的洞察力和对食物发自内心的热爱与了解,让她的品评听起来既专业又生动有趣。连旁边几桌的食客,都不由得竖起耳朵听,有些老扬州还频频点头,觉得这小姑娘(在他们看来)说得在理。
顾昭之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吃着,听着她的“现场解说”,偶尔补充或纠正一两个细节。两人一唱一和,倒像是一对特意来探店品评的美食家伉俪。
早茶吃到一半,楼下大堂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听到有人在争执什么,声音越来越高。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他们先上?”
“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那桌客人点的蟹黄汤包是昨日预定的,今天一早现拆的蟹粉,数量有限,所以……”
“预定?我们怎么不知道能预定?看不起我们散客是不是?”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那桌是常客,老规矩了……”
“什么老规矩!我看就是店大欺客!”
争执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林晚昭也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靠近楼梯口的一桌,坐着三个穿着绸衫、看起来像是行商模样的人,正对一个满脸赔笑的伙计发难。他们桌上也点了蟹黄汤包,但迟迟未上,而旁边一桌明显是本地老熟客的,蟹黄汤包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这时,一个穿着长衫、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去,连连作揖:“几位客官息怒!息怒!是小店招呼不周!今日蟹粉确实准备不足,那桌客人是敝店的老主顾,半月前就定了今日的汤包,所以……这样,几位今日的汤包,小店分文不收,再奉送一笼三丁包赔罪,您看如何?”
那三个商人听了,脸色稍霁,但仍旧有些不忿:“哼,早说不就完了!开门做生意,要一视同仁!”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下次一定改进!”掌柜的继续赔笑。
风波很快平息。那三个商人得了免费汤包和赔偿,也不再闹。大堂又恢复了热闹。
林晚昭收回目光,低声道:“看来这富春的蟹黄汤包,果然紧俏。还得提前预定。”
顾昭之淡淡道:“扬州富庶,讲究吃食。这等名店,招牌点心供不应求是常事。刚才那三人,看似商人,但气度举止,更像是……”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林晚昭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三人虽然穿着绸衫,但言行略显粗豪,不似一般行商圆滑,倒像是……跑江湖的?或者,与某些势力有关?她想起昨日顾昭之提到的扬州盐、漕、商关系复杂,难道吃个早茶也能遇到?
她没再多想,继续品尝美食。但心里却留了个印象。
早茶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尽兴。林晚昭觉得肚子都快撑破了,但心里却无比满足。这才是真正的扬州早茶体验,热闹,丰富,充满生活气息。
结账下楼时,林晚昭看到门口挂着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些点心的当日供应情况和预定须知。果然,蟹黄汤包后面标注着“需提前一日预定”。
走出富春茶社,阳光已经有些热烈。街道上人流如织,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去哪?”林晚昭问。
顾昭之道:“去‘个园’看看。扬州园林与苏州不同,以叠石胜。个园之竹石,堪称一绝。”
林晚昭自然没有异议。能参观与苏州园林齐名的扬州个园,也是难得的机会。
他们乘车前往个园。路上,林晚昭还在回味早茶的美味,尤其是那千层油糕和翡翠烧麦,想着回去或许可以试着复刻一下。
顾昭之则看着窗外街景,眼神深邃。富春早茶的插曲,看似寻常,却让他捕捉到一些信息。那三个闹事的“商人”,其中一个腰间挂着的腰牌纹样,他似乎在墨砚收集的关于扬州漕帮的资料中见过类似的……
扬州的水,果然很深。而这顿丰盛美味的早茶,或许只是他们深入这座繁华之城、探查重重迷雾的一个轻松开场。
富春早茶盛,包点论短长。舌尖享受之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亦是巡察之要。接下来的扬州日子,想必不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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