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里的婚戒
冰冷的熟料仓里,灰尘呛得费小极肺管子生疼。外面疯狗强那帮杂种的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哐当声,隔着厚厚的锈铁皮嗡嗡地传进来,像隔着一层地狱的门板。
“操他祖宗…阴魂不散…”费小极背靠着冰冷刺骨的仓壁,感觉刚才逃命时爆发的力气全被抽空了,只剩下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酸软和背上火辣辣的疼。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小崽子。
脏,是真脏。浑身裹着厚厚一层灰白的水泥粉,像刚从石灰窑里扒拉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他,里面全是没褪干净的恐惧,还有一丝…费小极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像野狗护食时的警惕。
一动不动,也不哭,不闹。刚才被拖出来时那声闷哼之后,就跟个哑巴泥塑似的。
“喂?活着没?吱个声!”费小极不耐烦地晃了晃他。太轻了,跟抱了捆干柴火差不多。
男孩的眼珠子随着他的晃动转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破风箱。
“妈的,水…”费小极在自己身上乱摸。他这种出门连手机都只带半格电的烂人,哪会随身带水?浑身上下除了那部破手机,就剩下怀里那块冰凉的劳力士,还有…还有硌在他裤兜里的,那张从孤儿手里抠出来的破纸片——他妈的遗书!
外面砸东西的声音似乎小了点,疯狗强那破锣嗓子在喊:“给老子仔细搜!那杂碎抱着个小崽子跑不远!肯定躲哪个耗子洞里了!”
费小极一个激灵,冷汗又冒了一层。这破仓撑不了多久!他低头,正对上男孩那双死盯着他的眼。那眼神,像针,扎得他心头无名火起。“看什么看?老子救你出来,欠你的?”他恶声恶气地低吼,烦躁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被他胡乱揉成一团的纸,“妈的,就这破玩意,攥那么死!”
他把那团皱巴巴、浸染着暗褐色污渍的纸粗暴地展开。昏暗中,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蘸着血写的,透着一股子垂死的绝望和恨意:
妞妞,妈走了,去找你爹了。
北坡矿塌了,不是天灾,是人祸!
姓陈的(北斗)用便宜支撑柱顶替国标钢,省下黑心钱!
那水泥厂的滤芯,是爹亲眼看着阮工头带人装的!
爹知道错了,晚了…喝了那水…肺…烂了…
阮工头不得好死!陈北斗不得好死!
妞妞,跑!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
一股带着浓重血腥味和地下腐烂气息的怨毒,扑面而来。费小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又是陈北斗!又是阮老头!阮老头带人装的滤芯?!操!这老瘪犊子临死还他妈演戏扮无辜?!
“咳咳…咳…”怀里的男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痉挛的虾米。随着咳嗽,他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的小拳头微微松开了些。
费小极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想把他丢开,又怕动静太大引来外面那群疯狗。他粗暴地抓住男孩的手腕想把他按下去:“别他妈咳了!找死啊!”
就在他抓住手腕的瞬间,男孩那只一直紧握的小拳头,因为咳嗽的震动和费小极的力道,终于彻底松开了。一个小小的、硬邦邦的东西,“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仓底厚厚的灰尘里,滚了两下,停在费小极脚边。
借着仓壁上一条细窄裂缝透进来的、即将消失的暮光,费小极看清了那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小孩捡的破烂玻璃珠。
那是一枚戒指!
一枚镶嵌着一颗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折射出璀璨冷光的…钻石戒指!
费小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这种在城中村垃圾堆里刨食的烂仔,对真金白银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这玩意…这光泽…这切割…绝对是真钻!值大钱的玩意儿!怎么会在这小泥猴手里?!
他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见肉骨头,猛地扑下去,一把将那戒指抄在手里。入手冰凉沉重,戒圈是白金的,打磨光滑。他慌忙用自己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袖口狠狠蹭了蹭戒圈内侧——那里通常刻着字!
昏光黯淡,他几乎把眼珠子贴了上去。
戒圈内侧,清晰地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
“阮 & 陈 2023.6.17”
阮 & 陈?!
2023.6.17?!
费小极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被高压电打穿了!
阮老头和陈北斗?这对刻在戒指上的名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魂飞魄散!这他妈什么关系?!结拜兄弟?搞基?操!
等等!2023.6.17?!费小极猛地想起,第103章那场要命的茶局!阮老头就是在茶局的第二天,也就是2023年6月17号,开始不对劲的!那次茶局后,他就开始偷偷吃药,变得神经兮兮,最后人没了!
日期对上了!礼物也对上了!阮老头那天从陈北斗办公室出来,揣回来那个宝贝似的、带锁的小匣子!难道…里面装的,就是这对戒指?!阮老头自己留了一个男戒(或者女戒?),另一个…送给了那个“陈”?!
这他妈是什么惊天丑闻?!陈北斗和阮老头…难道…?费小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感觉世界观正在被一群大象反复践踏。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肮脏龌龊的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头皮发炸!
怪不得阮老头临死前那表情那么复杂!怪不得他对着陈北斗办公室的方向骂“脏”!怪不得陈北斗那么急着灭口!这要捅出去,他陈北斗还怎么在清化做人?!
“操操操!”费小极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捏不住那枚冰凉的戒指。这玩意…比那块劳力士还烫手!这是颗能炸翻陈北斗堡垒的炸弹!可怎么引爆?他一个烂仔,空口白牙说阮老头和陈北斗有一腿还做了对戒?谁他妈信?!
证据!必须找到另一个戒指!在阮老头家那个带锁的匣子里?!或者…在那个“陈”手上?!可陈北斗手上干干净净,没戴戒指啊!难道是送给别人了?
外面疯狗强那伙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似乎暂时放弃了搜索这片区域,或者说根本没发现这个隐蔽的半塌仓体。四周陷入一种死寂般的黑暗,只有熟料仓深处不知名角落传来的窸窣声,像是老鼠在啃噬着遗忘的秘密。
怀里的男孩又陷入了那种半昏迷的沉寂,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费小极握着那枚冰冷的钻戒,脑子里乱得像被搅烂的浆糊。发财的狂喜和陈阮两人名字带来的巨大荒谬恶心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发热。他摸出那部快没电的破手机,屏幕幽幽的蓝光照亮他扭曲的脸。
“妈的,赌一把!”他喘着粗气,手指哆嗦着,打开那个山寨机自带的破摄像头。镜头对准手心那枚冷光闪烁的钻戒,尤其是戒圈内侧那行刻字——“阮 & 陈 2023.6.17”。咔嚓!咔嚓!他换了几个角度,疯狂地拍特写!闪光灯在绝对黑暗中爆开刺眼的白光,像垂死者的瞳孔猛然放大。
拍完,他立刻退出相机,打开微信,翻到一个备注为“阿芳姐”的头像。那是城中村小卖部的老板娘阿芳,平时对他不错。
他飞快地打字,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不停地敲错:
芳姐!十万火急!帮我打听个事!城西‘恒久远’珠宝店(就最大那个),认不认识一个姓阮的老头?大概去年6月17号左右,有没有去定做过或者买过戒指?刻了字的!特别急!关乎人命!看到立刻回我!!!
发出去!他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阿芳姐…那个挂着恐怖滤芯专利名的可怜寡妇…她能知道吗?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费小极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任何一丝动静,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期待那该死的绿点亮起,又怕亮起的是疯狗强踹开仓门的轰鸣。
终于!
“叮咚——”一声微弱的、如同天籁般的消息提示音!
费小极触电般点开!
是阿芳姐!
小极?你又惹什么事了?吓死我了!(惊恐表情)
城西‘恒久远’?认识!他家的老匠人王师傅,跟我过世的老公是远房表亲,以前过年还走动。
姓阮的老头…我想想…去年夏天…对!是有个姓阮的!瘦瘦高高的,看着挺愁苦的样子!王师傅跟我提过一嘴,说这人怪,定制了一对钻戒,刻了名字和日期,挺贵的,但要求特别急,好像赶着要送人。
具体名字王师傅没提,但收件人地址…我好像记得!王师傅当时还嘀咕,说地址写了个城中村的门牌,收件人是个姓张的女人!叫什么…张美芬?对,张美芬!就住咱们那片靠污水河那块!你打听这个干嘛?到底出什么事了?
轰——!!!
费小极的脑袋仿佛又被炸了一次!这次炸得他魂飞天外!
阮老头买的戒指!日期对上了!刻字对上了!
收件人不是陈北斗!
是张美芬?!张姨?!那个在阮家干了十几年、沉默寡言、看着老实巴交的保姆张姨?!
阮老头?张姨?钻戒?刻着“阮&陈”??!
这他妈是什么跟什么?!逻辑彻底死机了!费小极感觉自己像个掉进迷宫的白痴,每一个转弯都是更深的混乱。“阮&陈”刻在戒指上,戒指是阮老头买的,收件人却是张姨?!这他妈三角恋还是四角恋?阮老头给张姨和陈北斗定情信物?!操!这他妈比母猪长出翅膀飞上天还离谱!
身上的小男孩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滚烫的额头贴在费小极冰冷的脖子上。
费小极一个激灵。不行!这鬼地方不能待了!这小崽子快不行了,手机也只剩最后一丝血!他得出去!
他咬咬牙,把手机塞回裤兜,将那枚冰凉的钻戒死死攥在手心,硌得皮肉生疼。另一只手,费力地把怀里那轻飘飘、滚烫的小身体往上托了托。
“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低声咒骂着,像一条负重的土狗,弓着腰,贴着冰冷粗糙的仓壁,一点一点,朝着仓顶那条被锈蚀撑裂开的缝隙挪去。那是他进来时发现的唯一生路。
推开堵在缝隙口的几块锈铁皮,费小极抱着孩子,艰难地从缝隙里挤了出来。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寒风刺骨。废弃厂区像个巨大的坟场,死寂无声,只有远处野狗凄厉的嚎叫。疯狗强那帮人似乎真的撤了。
他不敢走大路,凭着记忆和模糊的星光,在倒塌的设备和杂乱的建筑垃圾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背上被碎石砸伤的地方每动一下就钻心地疼,怀里孩子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滚烫。
不知走了多久,摔了多少跤,终于看到了城中村那片熟悉的、昏黄污浊的灯火。他像逃出地狱的恶鬼,一头扎进那条熟悉的、弥漫着劣质油烟和腐烂垃圾气味的窄巷。
“砰砰砰!”他几乎是撞在阿芳小卖部那扇油腻的木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阿芳那张带着疲惫和担忧的脸。当她看清门外浑身污泥、背上有伤、怀里抱着个泥孩子、眼珠子里冒着亡命徒般红光的费小极时,吓得“啊!”地尖叫一声,差点瘫软在地。
“小…小极?你…你这是…”阿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芳姐…救…救人…”费小极嗓子沙哑得像破锣,挤进门,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怀里的孩子滚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阿芳看清地上那泥孩子的惨状,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女人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她扑过去,手哆嗦着去探孩子的鼻息:“老天爷…这…这孩子…”
费小极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散架。他艰难地从裤兜里摸出那枚钻戒,颤抖着举到阿芳面前,嘶声道:“芳姐…戒指…阮老头买的…给张美芬的…可刻着‘阮&陈’!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张姨和陈北斗…跟这东西有啥关系?!”
阿芳正准备去抱孩子的手,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猛地僵在半空!她的脸,在昏黄的灯泡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愤!那表情,比看到鬼还吓人!
“张…张美芬?!”阿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要撕裂这油腻的空气,充满了刻骨的寒意和怨毒,“她?!她配戴这戒指?!她也配?!!”
这话如同炸雷,狠狠劈在费小极混乱的神经上!“芳姐…你…你知道什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阿芳没理他,她猛地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地上那孩子滚烫的额头,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报应…都是报应啊…”她呜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芳姐!到底怎么回事?!张姨和陈北斗…还有这戒指…”费小极急得要死,强撑着往前爬了一步。
阿芳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她死死瞪着费小极,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陈北斗?!他也配?!姓阮的老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张美芬那个贱女人!她不是什么保姆!她是阮老头找的代孕!!”
“阮老头那个不下蛋的老婆想要儿子想疯了!阮老头就偷偷在外面找了张美芬!给了她一大笔钱!”
“就在那水泥厂还没彻底关停前…张美芬那时候就住在厂后面那个窝棚里…怀上了!”
“可那鬼地方…那水…那空气…全是毒啊!”
阿芳的眼泪流得更凶,指着地上昏迷不醒、裹满水泥粉的孩子,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跟这孩子一样!张美芬怀到四个多月…孩子…孩子在她肚子里就烂了!硬生生流掉了!!”
“流下来的…是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怪物!”
“张美芬…张美芬她…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能生了!彻底废了!!”
“就为了那点黑心钱!把命根子都搭进去了!她活该!活该!!”
代孕!流产!水泥厂污染!致畸!!
费小极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连串的炸雷掀飞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原来阮老头和张姨是这种关系!怪不得张姨看阮老头的眼神那么复杂!怪不得她能在阮家待那么久!那戒指…难道是阮老头良心发现给她的补偿?“阮&陈”…操!陈字…难道是…那个流掉的孩子的名字?!阮老头想让孩子姓陈?!还是…?
“不对!芳姐!不对!”费小极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孩子在她肚子里就烂了?为啥?水泥厂的污染?那滤芯?!”
阿芳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断断续续地说:“病…病理报告…张美芬后来疯了似的想讨说法…托人从医院搞出来的…上面写着…‘放射性铼同位素严重超标导致胎儿重度肢体畸形及组织坏死…’那字…那拗口的字…”
“报告呢?!”费小极眼睛瞬间血红,扑过去抓住阿芳的手臂,“那报告呢?!还在不在张姨那儿?!”
阿芳被他抓得生疼,哭着摇头:“早没了!她当时被阮老头和陈家的人威胁恐吓,吓得要死…那份报告…她后来…后来好像…扔了…”
扔了?!费小极的心猛地一沉!唯一的物证没了?!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闷响!地上那个一直昏迷的孩子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小小的嘴巴张着,发出嗬嗬的倒气声,脸色瞬间由潮红变得青紫!
“孩子!!”阿芳尖叫。
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救孩子!那该死的“救一人杀一人”!
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把孩子抱起来。
“哗啦!”
动作太大,他那个破烂裤兜里塞着的、属于这孩子的唯一“财产”——那张血写的遗书,随着他的动作被扯了出来,飘落在地。
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从遗书夹层里飘出的一张折痕累累、边缘发黄发脆的…纸?
像是…被撕下来的病历报告纸的一角?
费小极根本没心思看!他只想把快断气的孩子捞起来!
阿芳却眼尖地看到了那张飘落的纸片!也许是冥冥中的牵引,也许是母亲特有的直觉(她也有个傻儿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那张纸!
昏黄的灯光下,她泪眼朦胧地扫了一眼。
只一眼!
如同被最毒的蝎子狠狠蜇了一下!阿芳的身体猛地僵直!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里爆发出比刚才看到钻戒时更甚百倍的、难以置信的、惊骇欲绝的光芒!
她像是看到了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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