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监狱的账本
冰凉的瓷砖地贴着费小极的脊梁骨往里渗寒气,冻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混着陈年血腥和排泄物的味儿,浓得化不开,直往他肺管子钻。走廊顶上那几盏惨白的吸顶灯,嗡嗡作响,光晕边缘糊着一层油腻腻的灰,照得人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跟停尸房的灯光差不了多少。
“操他妈的鬼地方…”他嗓子眼发干发紧,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想摸根烟,手刚抬起来,就被旁边穿着蓝皮警服、腰里别着家伙的狱警拿眼珠子狠狠剜了一下。那眼神,跟刀子刮骨头似的凉。
费小极心里直突突。妈的,他费小极在城中村坑蒙拐骗敲竹杠,也算见过泼皮无赖大风大浪,可这戒备森严的铁笼子,光是站着就让他腿肚子转筋。规矩,是他这种烂泥里打滚的人最恨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鼓囊囊的裤兜——里面塞着他所有的积蓄,还有那块硬邦邦的劳力士,沉甸甸坠着,像压着块烧红的烙铁。
阿芳姐的声音还在他耳朵边嗡嗡响,带着哭腔,字字泣血:“小极…那张纸…就是张美芬流产那胎儿的病理报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检验医师:陈北斗’!那王八蛋签的字!他亲手判了那胎儿的死刑!他就是杀人的帮凶!”
操!陈北斗!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费小极的命门上。那张染着张姨血泪的报告残角,此刻就揣在他贴身的破汗衫内兜里,薄薄一片纸,却重逾千斤。这是杀器的碎片,也是催命的符咒。唯一的全本,就在铁丝网后面那个坐在铁板凳上的人手里。
隔着厚厚的、污迹斑斑的有机玻璃,费小极终于看清了那个叫李庆元的医生。
操!这哪还像个人?剃光的脑袋上爬满青茬,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皮肤蜡黄松弛,整个人像个被抽空了气的破皮囊。尤其那双眼睛,浑浊得跟泥塘水一样,没有焦点,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和藏在最深处、被恐惧啃噬后剩下的疯狂余烬。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蓝白条囚服,空荡荡地晃着,活像挂在根竹竿上。
费小极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他妈是个油尽灯枯的主儿,还能榨出什么油水?他捡起挂在墙上的通话器,手指捏得发白,对着话筒,声音干巴巴地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僵硬:
“李…李医生?”
玻璃对面的李庆元身体极其细微地抖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电流击中。他慢慢地、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极其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费小极脸上聚焦,迷茫了几秒,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刺痛,那双死鱼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度混杂的光芒——有恐惧,有贪婪,还有一种近乎垂死的疯狂!
“你…你是…”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铁皮,通过通话器传出来,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费小极!阿芳姐叫我来的!”费小极赶紧报上名号,生怕这老梆子下一秒就嗝屁,“东西呢?那份完整的病理报告!张美芬流产胎儿那份!”他压着嗓子,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开个价!痛快点!”
“呵…呵呵…”李庆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笑,蜡黄的脸皮抽搐着,浑浊的眼睛在费小极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评估一件破烂的价值,“钱…钱…”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伸出三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在玻璃上慢慢比划着,眼神里那股贪婪像蛆虫一样蠕动着钻出来,“三…三百万…少一分…都…都别想拿走…”
“操你大爷!”费小极差点把通话器摔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三百万?!你他妈当老子是银行提款机?!把你拆了卖器官也凑不够零头!”他真想把面前这有机玻璃砸碎,把这老王八蛋拖出来暴打一顿。这简直是敲骨吸髓!
“嘿嘿…嘿嘿嘿…”李庆元神经质地笑起来,那笑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有…就滚…那东西…能要人命…也能救命…陈…陈北斗…嘿嘿…”他浑浊的眼珠转向费小极身后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站得像根木桩的狱警,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谲,“值…值这个价…”
陈北斗!这三个字像冰锥子捅进费小极心窝里!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值!这他妈当然值!有了这铁证,扳倒陈北斗,别说三百万,三千万都有人抢着给!可钱呢?他裤兜里那点玩意,连三十万都够呛!劳力士倒是值点钱,可他妈的顶天也就几十万!这老东西是往死里讹!
“老子没那么多!”费小极咬着后槽牙,脸上的横肉都在抖,“五十万!现金!加这块劳力士!爱要不要!不要老子立马走人!”他豁出去了,从裤兜里掏出那块沉甸甸的金表,隔着玻璃晃了晃,金光在惨白灯光下闪过一抹诱人的亮色。他的心在滴血,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讹了不知道多少回才弄到手的。
李庆元的眼睛在看到金表的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他喉咙里咕噜着,贪婪地盯着那块表,又看看费小极那张豁出去的脸,似乎在飞快地盘算着。僵持了足足有十几秒,空气都凝固了。终于,那枯树枝般的手指痉挛似的点了点玻璃,嘶哑道:“表…先…先拿来…看看…”
成了!费小极心里一喜,这老梆子动心了!他赶紧对着话筒吼:“报告!一手交钱货!”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狱警,这时候动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玻璃墙侧面一扇小门前,掏出钥匙哗啦哗啦打开锁,拉开一个只能塞进手臂的小窗口。费小极连忙把沉甸甸的劳力士和金灿灿的表盒递了过去。狱警接过,转身走向李庆元。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只见那狱警走到李庆元身边,低语了几句。李庆元浑身又是一抖,浑浊的眼珠瞥了狱警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哆嗦着,从自己同样空荡荡的囚服内兜里,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牛皮纸信封,边缘都磨损得起了毛边。
狱警接过信封,随意地瞥了一眼,又拿着金表掂量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从小窗口递了出来。
费小极的心砰砰狂跳,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他一把抢过那信封!入手不重,薄薄的,里面似乎只有一两张纸。成了!操他妈!成了!他激动得手都在抖,顾不上那金表了,也顾不上看那狱警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嘲讽?)。
他像捧着稀世珍宝,也顾不上避讳,直接把信封塞进了自己贴身的破汗衫内兜,和那张报告残角放在一起。隔着薄薄一层布,仿佛能感受到两份纸片即将合体带来的滚烫力量!陈北斗的死期到了!老子要发了!
“妈的…值了…”他喘着粗气,心里恶狠狠地盘算着出去怎么找渠道卖消息,怎么狮子大开口。他对着玻璃对面那半死不活的李庆元,难得地想咧嘴笑一下表示“合作愉快”,虽然比哭还难看。
就在他眼神扫过李庆元的瞬间——
李庆元那张蜡黄枯槁的脸,表情突然凝固了!紧接着,五官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痛苦的方式扭曲、抽搐!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眼珠子凸出来,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极致的惊骇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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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还在冰冷的监狱探视间,费小极用金表和全部身家换来了能扳倒陈北斗的病理报告。他正要把这烫手山芋塞进裤兜,对面的医生突然像被抽了筋似的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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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呃…呃呃…”李庆元喉咙里发出被扼断气管般的怪响。他枯瘦的手猛地抬起,不是指向费小极,而是指向那个刚刚递完报告的狱警!手指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
“你…你…调包…!”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沫子。
下一秒!
“噗通!”
李庆元整个人像一截彻底朽烂的木头,从冰冷的铁板凳上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面前的金属小桌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后瘫软在地,手脚诡异地抽搐了几下,再无声息。那双凸出的、布满血丝的死鱼眼,至死都死死瞪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狱警方向,里面凝固着滔天的怨毒和不敢置信。
探视间瞬间炸了锅!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呜哇——呜哇——”地撕裂死寂!红光疯狂闪烁,像地狱入口泼洒的血!
“犯人倒地!犯人倒地!医务!快!”墙角的喇叭传来狱警急促的吼声。
蹬蹬蹬!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费小极像被雷劈傻了!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调包?!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伸手捂住自己汗衫内兜那个信封的位置!隔着布料,信封还在!硬硬的!
但李庆元临死前那扭曲的脸和指向狱警的手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子里!一股冰寒的恐惧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操!难道…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两个如狼似虎的狱警已经冲进来,粗暴地把他往外架:“出去!立刻出去!犯人突发急症!停止探视!”
“等等!我的东西!我的表!”费小极挣扎着,眼睛血红地盯着那个收了他金表和现金的狱警。
那个狱警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冰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登记过了,出去等通知!快走!”他用力一推搡,和其他狱警一起,像驱赶垃圾一样把费小极粗暴地推出了探视间厚重冰冷的铁门。
“操你妈!操你们祖宗十八代!”费小极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监狱冰冷的水泥走廊上。他急火攻心,破口大骂,活像个被抢了骨头的疯狗。可回应他的只有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探视间大门被死死关上!里面混乱的脚步声、喊叫声被隔绝,只剩下警报凄厉的回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完了!全完了!金表没了!钱没了!人死了!报告…报告可能也是假的!费小极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巨大的挫败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被人当猴耍了!
“调包…调包…”李庆元临死的嘶吼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那个狱警冰冷的眼神…妈的!绝对是那个狱警!他趁着递东西的时候,把真报告换成了假的?!为什么?陈北斗的手伸得这么长?连监狱里都买通了?!
他失魂落魄,像个游魂一样被押送出监狱大门。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照在他身上,却半点暖意都没有,反而让他觉得更冷,更绝望。看门的狱警像丢垃圾一样把他那点可怜的零钱和破手机甩给他,不耐烦地挥手:“滚!下次别来了!”
蹲在监狱外围墙根臭烘烘的阴影里,费小极抖着手摸出那个牛皮纸信封。信封很普通,磨损得厉害。他撕开封口,手指哆嗦着抽出里面的东西。
只有一张纸。
一张…打印纸。
一张…完全空白的A4打印纸!
干干净净,雪白雪白,一个字都没有!连个墨点都找不到!
“啊——!!”费小极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瞬间布满血丝!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猛地扬起手,就想把这该死的白纸撕个粉碎!
就在他手指发力,紧紧攥住纸张边缘的刹那——
一股灼热感猛地从他手心传来!
费小极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刚才在探视间紧张得出了一手冷汗,此刻手心汗津津、黏糊糊的。那张被他攥紧的空白A4纸边缘,被他指腹和掌心的汗水浸湿的地方——
竟然!
慢慢地!
浮现出淡淡的、棕红色的纹路!
费小极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他猛地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凑到眼前,借着墙角缝隙透进来的刺眼阳光仔细看。
汗水浸润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笔勾勒,清晰的指纹轮廓一点点显现出来!那不是普通的纹路,而是完整的、带着螺纹细节的指纹印记!棕红色印记的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汗孔痕迹!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
在其中一个最清晰、最完整的拇指指纹印记的正下方!
浮现出两个小小的、同样由棕红色印记构成的、清晰无比的手写汉字:
“陈 北”
最后一个字没完全显示,但那个“北”字最后一笔的顿挫,费小极烧成灰都认得!
陈北斗!
这是陈北斗的指纹?!!
费小极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像是被十万伏高压电狠狠击中!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寒气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卷全身!
空白的纸!遇汗显形的指纹!陈北斗的名字!
这他妈根本不是报告!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份指向陈北斗的直接铁证!
李庆元那个老王八蛋!他临死前喊“调包”!难道…难道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他故意要了一个天价,逼得老子拿出金表,让狱警有借口靠近?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陈北斗碰过这张纸的指纹?!这张纸…难道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感应纸?!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费小极混乱的脑子里炸开!赌对了!老子赌对了!虽然金表没了,但这玩意比那破报告狠一万倍!陈北斗的指纹!这他妈是直接把他钉死的棺材钉!
狂喜只持续了几秒,就被李庆元临死前那声嘶吼的后半截狠狠打断:
“……滤芯图纸…在…在北山…遗体冷藏柜…柜…”
遗体冷藏柜?!
费小极一个激灵,浑身的热血瞬间凉了一半!
滤芯图纸!北山?遗体冷藏柜?!李庆元自己的尸体?!
操!这老王八蛋临死还他妈藏着更大的雷!他把能彻底炸翻水泥厂黑幕的原始图纸,藏在自己尸体的冷藏柜里?!这他妈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图纸!比指纹更直接的物证!能证明水泥厂滤芯是故意用劣质放射性材料的关键!
必须拿到!不惜一切代价拿到!
费小极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像屁股装了弹簧。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浮现着陈北斗指纹的白纸折好,重新塞进牛皮信封,再死死捂在汗衫最贴身的内兜里,感觉那薄薄的信封此刻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他环顾四周,像一头警觉的野狗。
北山…北山…那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有大型冷藏柜——市郊北山殡仪馆附带的太平间!
他拔腿就跑,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最近的公交站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在陈北斗的人之前!抢在李庆元的尸体被处理掉之前!
一路风驰电掣,换了两趟能把人挤成沙丁鱼的破公交,又下车狂奔了半条黄沙漫天的土路。当他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地冲到北山殡仪馆那栋陈旧阴森的灰色大楼门口时,日头已经偏西,在大楼背后拉出长长的、鬼魅般的阴影。
殡仪馆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廉价香烛混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气息。前台坐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大褂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旧杂志。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问:“找谁啊?预约登记了吗?”
“李…李庆元!”费小极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太平间!他的遗体!我要看看!”他急吼吼地喊,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头慢吞吞地放下杂志,撩起眼皮打量了一下费小极这副狼狈不堪、满脸焦急的模样,眼神里带着一丝看惯了生死的麻木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庆元?”他嘟囔着,手指在油腻腻的登记簿上慢慢划过,“今天上午刚从市监狱医院那边转过来的…看守所那边送来的非正常死亡…啧…”他翻到其中一页,手指停在上面。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恨不得把脑袋伸过去看。
“遗体…在哪几号柜?”他声音发紧。
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珠在登记簿上扫过,然后抬起头,看着费小极,用一种平淡无奇、却让费小极瞬间如坠冰窟的语气说道:
“李庆元?看不了咯。”
“他的遗体,半个小时前,已经被领走了。”
“领走了?!”费小极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谁?!谁领走的?!”
老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满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低头看向登记簿上的签名栏,慢悠悠地念道:
“手续齐全…领走单位…”
他顿了顿,用指头点了点那个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子倨傲气息的签名。
“金鳞基金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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