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意识，是在一片冰冷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纯白中，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了万年，最终被一束强光硬生生拽回了现实。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根钢针在持续穿刺他的太阳穴，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让他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无比艰难。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 sterile 的房间。纯白色的墙壁，柔和的、仿佛模拟自然光的光源从天花板均匀洒下，身下是柔软但陌生的床铺。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带来恒定温度和湿度的清新空气。这里绝不是枫林苑那带着烟火气和潮湿霉味的房间，这里是……“方舟”！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菌毯深处那恐怖的孵化巢穴，深渊般的凝视，耗尽一切的空间湮灭，以及最后昏迷前隐约听到的、“钥匙”、“数据”、“创神计划”那些冰冷的词语……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一阵强烈的眩晕而重重摔回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乎就在他弄出响声的同时，房间的门无声滑开。穿着一尘不染白大褂的陈远，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研究员。
“林首领，你终于醒了。”陈远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感觉怎么样？你透支得很严重，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你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
林凡没有理会他的惺惺作态，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陈远：“我的队员呢？枫林苑现在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请放心。”陈远示意身后的研究员上前，用各种仪器对林凡进行扫描和检测，他自己则好整以暇地解释道，“‘铁砧’小队已经安全返回。至于枫林苑，在你成功摧毁节点后，菌毯的扩张已经停止并大面积枯萎，威胁暂时解除。你的部下们正在抓紧时间修复防御，目前很安全。”
林凡紧紧盯着陈远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对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心中稍定，但警惕丝毫未减。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陈远推了推眼镜，“这三天，我们对你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医疗支持和生命维持。不得不说，林首领，你的身体素质和异能恢复能力，远超我们的预估。尤其是你的空间异能本源，在经历了那种程度的透支后，非但没有萎缩，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敏感’了。这真是令人惊叹的进化。”
他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研究兴趣，目光扫过旁边仪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关于林凡身体和精神状态的各种数据。
林凡心中冷笑，果然，自己在他眼中，始终只是一个极具价值的“样本”。他配合着研究员的检查，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暗中尝试感应自己的身体状态。
伤势确实被控制住了，甚至比他自己预想的恢复得要快，显然是“方舟”用了某种高效的治疗手段。但精神力依旧空虚，空间异能如同干涸的河床，需要时间重新积蓄。然而，正如陈远所说，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对空间的感知似乎……更加清晰了？仿佛那场极限的透支和与“深渊意志”的短暂接触，无形中拓宽了他对空间能力的认知边界。
但这并非好事。这意味着他在“方舟”眼中，研究价值更大了。
检查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研究员记录了海量数据后，才在陈远的示意下离开。
“林首领，你还需要休息。关于这次行动的详细报告，以及……我们之前协议中约定的‘深度灵能映射’事宜，可以稍后再谈。”陈远说着，看似体贴地准备离开。
“陈博士。”林凡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陈远转身，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个孵化巢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林凡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那绝不是普通的‘清道夫’。”
陈远的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有些严肃。他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根据我们回收的残骸样本和能量波动数据分析，那很可能是一个‘次级主宰节点’，或者说，是某个更庞大意志的‘孵化单元’。它孵化的，并非实体生物，而是一种……更接近‘规则污染源’或者‘领域性精神实体’的东西。如果让它成功降临，恐怕整个城市区域，都会逐渐被其精神领域同化，化为一片只有疯狂与吞噬的绝地。”
规则污染源？领域性精神实体？林凡的心沉了下去。这场“生态重置”，果然在朝着更加诡异和危险的方向发展。
“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知道那不仅仅是节点，而是一个孵化巢？”
陈远与林凡对视着，目光深邃，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林首领，在这个时代，信息的价值往往与风险成正比。有些真相，知道得太早，并非幸事。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闭合。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林凡躺在床上，看着纯白的天花板，眼神冰冷如铁。
陈远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方舟”利用了这次危机，利用了他，不仅获取了他极限状态下的异能数据，更利用他与那“深渊意志”的接触，收集了关于“生态重置”第二阶段更直接的情报！而自己，差点就死在那里！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精神力依旧微弱，但他能感觉到，在这间看似无菌安全的房间周围，布满了无数看不见的监控探头和能量感应器。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精神波动，恐怕都在“方舟”的严密监视之下。
他就像一个被精心饲养在笼中的珍稀野兽，供人观察、研究。
绝不能坐以待毙！
林凡闭上眼睛，不再试图调动微弱的精神力，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内心最深处，进入一种类似冥想的、绝对内敛的状态。他回忆着与那“深渊意志”接触时，感受到的那种混乱、庞大、仿佛能扭曲规则的恐怖意念，回忆着自己最后施展空间湮灭时，那种触及空间本源的微妙感觉。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空间，而是去“理解”它，去感受其本身的“纹理”和“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外界看来，他只是在沉睡恢复。
但在他那绝对内敛的意识深处，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他那干涸的精神力本源，如同受到某种滋养，开始以极其缓慢、却更加精纯的方式，一丝丝地重新凝聚。他对周围空间的感知，不再依赖于主动释放精神力去“扫描”，而是仿佛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其中，能更加清晰地“听”到空间本身那无声的“呼吸”与“律动”。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房间的某些角落，那些监控设备运行时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以及……在自己后颈靠近脊椎的位置，一个米粒大小、几乎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异物，正散发着一种独特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波动。
那是什么？植入物？监控器？还是……控制器？
林凡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表面上，他的呼吸依旧平稳，脸色依旧苍白虚弱，没有任何异常。
他不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方舟”在他身上到底动了多少手脚。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隐忍，必须等待。在恢复足够的力量、找到摆脱监控的方法之前，他必须继续扮演好这个“虚弱的、有价值的样本”角色。
他就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猎人的牢笼中，默默地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等待着那个挣脱枷锁、反噬猎人的机会。
而此刻，在“方舟”基地某个更深层的、权限极高的核心实验室里，陈远正看着屏幕上代表着林凡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的各项数据，眉头微蹙。
数据显示，林凡的身体在稳步恢复，但精神波动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与他之前表现出的强大活力和潜力有些不符。
“是透支太严重了吗？还是……”陈远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启动‘灵犀’协议，注入标准剂量的‘观察者’纳米单元，我要看到他意识最深层的活动图谱。”
“指令确认。‘灵犀’协议启动……纳米单元注入中……”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特殊信息素的能量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输送给林凡的营养液中。
而处于绝对内敛状态的林凡，几乎在那能量流进入体内的瞬间，就凭借着他那变得更加“敏感”的空间感知，察觉到了这一丝极其隐晦的异常！
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他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态，但内敛的意识瞬间高度集中，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小心翼翼地包裹、隔离了那丝异常的能量流，阻止其与自己的精神本源直接接触，同时疯狂地分析着其结构和意图……
狩猎与反狩猎，监视与反监视，在这看似平静的纯白房间内，一场无声的、凶险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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