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如同冰面蔓延，又似枯骨摩擦，一声响过一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那暗金色的卵形核心表面，蛛网般的裂痕疯狂扩散，原本光滑流转的切面此刻布满丑陋的纹路，仿佛一件精美的瓷器正在被无形的巨力碾碎。
裂痕深处，透出的不再是混沌的流光，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暗影，夹杂着不祥的猩红斑点。那股原始、饥饿、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生命气息，如同实质的瘟疫，伴随着每一次搏动，疯狂地侵蚀着整个卵内世界。
“天空”中的星河云团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仿佛能量正在被核心疯狂抽取。“大地”上的晶体碎片成片成片地失去光泽，化为齑粉。那些游弋的能量水母、悬浮的残骸建筑，如同遇到了天敌，惊恐地向着远离核心的方向逃窜、蜷缩，却又被不断压缩扭曲的空间逼回。
卵内世界，正在从一片混沌的囚笼，演变成一个……正在被核心孵化的“怪物”吞噬的猎场！
慕之晴靠在慕容易琛怀中，感受着他微弱却依旧坚韧的心跳，自己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失败了。
不，甚至比失败更糟。
他们没能阻止孵化，反而催生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不可控的畸变体！
那黑色碎片安静地躺在她掌心，与她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此清晰，可她依旧感到无比的无力。这武器太古老，太强大，而她太弱小，如同幼童挥舞神兵，根本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反而可能伤及自身。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逃？空间在不断崩塌、压缩，唯一的“出口”那面黑色镜面，早已在之前的能量冲击中不知所踪，或许已经彻底湮灭。
战？以他们两人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面对这即将破壳而出的、气息堪比神魔的畸变体，无异于螳臂当车。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寒冰，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慕容易琛，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初时有些涣散和迷茫，但迅速被警惕和锐利取代。他立刻感受到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和怀中慕之晴的颤抖。
“之晴……”他声音沙哑干涩，想要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内腑的重伤，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别动……”慕之晴连忙按住他，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可能……”
她说不下去，只是无助地看向那不断碎裂的核心。
慕容易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布满裂痕、透出诡异暗影与猩红的巨卵，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局势的恶劣程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但他眼中，却没有浮现出绝望。
只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
他轻轻挣脱慕之晴的手，艰难地、却异常稳定地，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靠在一块相对稳定的悬浮巨石上。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不断崩塌、压缩的空间，扫过那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核心，最后落回慕之晴苍白绝望的脸上。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他抬起手，抹去她眼角不自觉滑落的冰凉泪滴，动作轻柔，与他此刻重伤濒死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关于那碎片，关于这卵。”他问道，眼神锐利，仿佛要洞穿一切迷雾。
慕之晴看着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这专注感染了她，让她混乱恐惧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之前意识沉入黑色碎片时看到的景象、以及自己的推测，用最简练的语言告知了慕容易琛。
“……所以，这碎片是武器，真言是钥匙，卵是……被污染畸变的灾厄之源。”慕容易琛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是更深的凝重，“你无法完全驱动它，是因为力量不够？还是……缺少了什么？”
“力量……境界……还有……或许是对‘归墟’法则的理解……”慕之晴苦涩道，“它太古老，太强大，我连窥其门径都做不到。”
慕容易琛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不断碎裂的核心。裂痕已经遍布了整个卵体表面，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有细小的碎块剥落，坠入下方无尽的“星海大地”，激起一圈圈能量涟漪。那蠕动着的暗影与猩红，愈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束缚。
时间，不多了。
“理解法则，非一朝一夕。”慕容易琛缓缓道，声音带着一种决绝，“但力量……或许有办法暂时弥补。”
他看向慕之晴，眼神复杂，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痛楚，却又坚定如铁。
“我的残魂，我的本源，我的焚世莲火……若以禁忌之法，将其尽数燃尽，或可……为你争取一瞬，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配合这碎片，尝试……摧毁它，或者……打开一条生路。”
燃尽残魂与本源？！
慕之晴浑身剧震，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不行！那样你会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慕容易琛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嘴角扯出一抹极其淡薄、却温柔至极的弧度：“若不能护你周全，我独存于世，又有何意义？”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慕之晴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绝对不能！
“或许……还有一法。”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沧桑意味的声音，突兀地，在慕之晴的识海中响起！
不是慕容易琛，也不是寒歌剑灵！
这声音……仿佛源自她丹田气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源石？！
慕之晴猛地一愣，神识下意识沉入气海。
只见那枚融合了碧海之心与源冰魄的源石，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之前的黯淡，而是一种温润而浩瀚的辉光，仿佛有什么沉睡其中的存在，正在被外界极致的危机与慕之晴强烈的情绪所唤醒。
“你是……？”慕之晴以神念询问，心中充满了惊疑。这源石自她得到以来，虽有灵性，却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意识交流！
“吾乃……此舰，‘巡天’之灵……残存的一缕……印记……”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与岁月的沧桑，“寄居于……源核碎片之中……苟延残喘……”
巡天战舰之灵？！
慕之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源石，竟然是这艘上古战舰核心的一块碎片？！而这战舰本身，竟然还残存着一丝意识？！
“你有办法阻止它？！”慕之晴急切地问道。
“阻止……已不可能……”战舰之灵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与悲哀，“混沌之卵……受‘归墟’与‘异血’污染……畸变已成……其力……已非此残界所能禁锢……孵化……便是此界……终结之时……”
慕之晴的心沉了下去。
“但……或可……利用其孵化瞬间……空间壁垒最薄弱之机……借助‘归墟引’之力……强行……撕裂一条……通往……外层废墟的……通道……”
利用孵化瞬间的空间薄弱点？撕裂通道？
“如何做？！”慕容易琛虽然听不到战舰之灵的声音，但从慕之晴骤变的脸色和眼神中猜到了什么，急声问道。
慕之晴立刻将战舰之灵的话转述给他。
慕容易琛眼中精光一闪：“可行！但需要精准的时机，以及……足够撕裂空间的力量！”他看向慕之晴手中的黑色碎片，“这‘归墟引’，能否做到？”
“归墟引……本质乃……终结之力……撕裂空间……并非其长……但若以特定方式激发……或可……然需……庞大能量驱动……且需……承受……归墟反噬……”战舰之灵的声音愈发微弱，显然苏醒和交流消耗巨大。
庞大能量？归墟反噬？
慕之晴看向慕容易琛，慕容易琛也看向她。
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眼中的决意。
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来提供能量。”慕容易琛斩钉截铁，“以我残魂本源为柴，焚世莲火为引，助你催动碎片！”
“不！你的状态……”慕之晴还想反对。
“这是唯一的机会！”慕容易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他握住她的手，将一股精纯却带着灼热痛楚的意念传递过去：“我会将残魂与莲火的掌控权，暂时过渡于你。由你，来主导这一切！在我燃尽之前，找到那个时机，撕裂通道！”
这是将自身的性命，完全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慕之晴看着他那双深邃眼眸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决绝，泪水再次涌上，却被她强行逼回。她重重地点头，哽咽道：“好！”
没有时间再犹豫彷徨！
慕容易琛闭上双眼，手捏一个奇异法印，眉心处，那朵虚幻的暗金色火莲再次浮现，只是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股灼热而悲壮的灵魂波动，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两人相握的手，缓缓渡入慕之晴的体内。
与此同时，慕之晴也沉下心神，全力沟通丹田内的战舰之灵印记和手中的黑色碎片。
“请……指引我……如何激发‘归墟引’？”她以神念急切询问。
一段复杂而古老的能量运转轨迹，以及几个更加晦涩、蕴含着空间与终结意味的真言音节，如同醍醐灌顶般，传入慕之晴的识海。
这并非完整的功法，更像是一种临时的、搏命式的激发技巧！
慕之晴来不及细细体悟，只能强行记忆，并开始按照轨迹，调动自身残存的灵力、星蕨反馈的生机、以及慕容易琛渡来的残魂与莲火之力，疯狂注入黑色碎片！
“嗡——！”
黑色碎片再次爆发出幽光，但这一次，幽光之中，夹杂了一丝暗金色的火苗，以及慕之晴那独特的、带着湛蓝与翠绿光泽的血气！
三种力量在碎片的调和下，开始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融合、压缩！一股毁灭性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气息，开始从碎片上弥漫开来！
归墟之力，正在被强行引动！
“咔嚓——轰！！！”
就在这时，那暗金核心，终于承受不住内部膨胀的力量，猛地炸裂开来！
无数暗金色的碎块如同陨石般向四周激射！粘稠的、蠕动着的暗影与猩红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充斥了视野！
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存在”，从那破碎的卵壳中，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那并非具体的形态，而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着的、由纯粹黑暗、猩红血光以及混乱法则构成的聚合体！它没有固定的五官，却仿佛有无数只充满饥饿与毁灭欲望的眼睛，在黑暗中同时睁开，锁定了空间中唯一的“异物”——慕之晴和慕容易琛！
一股超越想象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瞬间刺向两人的神魂！
“呃啊——！”慕之晴惨叫一声，刚刚凝聚起来的能量几乎溃散，七窍再次涌出鲜血！慕容易琛也是身体剧震，渡来的魂力瞬间紊乱！
孵化体……出来了！
而且它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就是现在！空间最混乱的时候！”慕容易琛嘶声大吼，不顾自身魂力反噬，将最后所有的力量，如同献祭般，疯狂灌入慕之晴体内！
慕之晴咬碎银牙，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稳住心神，双手握住那枚已经变得灼热无比、仿佛要融化一般的黑色碎片，将其对准了前方那因核心爆炸而变得极度不稳定、布满空间裂痕的虚空！
她回忆着战舰之灵传授的技巧，将融合了三人之力的能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注入碎片核心，同时，用尽全身力气，诵出了那蕴含着终结与撕裂意味的真言：
“——涅！盘！归！寂！”（注：此为虚构真言音译，代表终结、寂灭、撕裂之意）
轰——！！！
黑色碎片爆了！
不，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其内部蕴含的那一丝“归墟”法则，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一道细长的、纯粹的、仿佛连光线和概念都能吞噬的“黑线”，自碎片尖端射出，无声无息地，切入了前方那片混乱的虚空！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的爆发。
只有一种绝对的“消失”。
那道黑线所过之处，狂暴的能量、碎裂的卵壳、扭曲的空间裂痕……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彻底消失，留下一条笔直的、通往未知黑暗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隐约可见熟悉的、布满锈蚀金属和残骸的……战舰废墟景象！
成功了？！通道打开了！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
黑色碎片在射出那道“归墟之线”后，幽光瞬间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仿佛耗尽了大部分力量。而慕之晴作为主导者，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归墟反噬，只觉得全身经脉寸寸断裂，神魂如同被亿万把锉刀同时打磨，意识瞬间模糊，只剩下最后一点本能，死死握着碎片，向着那通道的方向倒下。
慕容易琛更是凄惨，他献祭了几乎所有的残魂与本源，此刻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眼神彻底黯淡，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唯有那只手，还死死地、固执地抓着慕之晴的手臂。
而那头刚刚孵化的畸变体，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归墟”气息所惊动，发出了更加狂暴、充满憎恶的无声嘶吼！它那扭曲的身体猛地膨胀，无数由黑暗和猩红构成的触须，如同来自地狱的鞭子，携带着湮灭一切的力量，向着即将坠入通道的两人，狠狠抽来！
速度太快！范围太广！
以两人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入通道！
眼看就要被那恐怖的触须追上，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就在这最后关头——
异变再生！
慕之晴丹田气海中，那枚源石（战舰之灵印记）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以吾残灵……护汝等……最后一程……”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乳白色光罩，瞬间将慕之晴和慕容易琛笼罩！光罩之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与外界玉石通道同源的符文！
“嘭！嘭！嘭！”
数根毁灭触须狠狠抽打在光罩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光罩剧烈震颤，符文明灭不定，但却顽强地没有立刻破碎！为两人争取到了坠入通道的最后一瞬！
“走！”
慕之晴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抱着慕容易琛，向着那通往废墟的黑暗通道，纵身一跃！
在他们身影被通道黑暗吞噬的刹那，身后传来了光罩破碎的清脆声响，以及畸变体那充满无尽愤怒与不甘的、震荡整个卵内世界的恐怖咆哮！
紧接着，是通道入口急速闭合、湮灭的景象……
绝对的黑暗与失重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慕之晴没有再抵抗，任由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最后的念头是——
活下来了吗？
他……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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