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一下。
那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建成、刘梅、苏明哲、苏宇和苏娇娇，一家五口像惊弓之鸟，身体同时绷紧。这几天，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苏建成的手有些颤抖，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是一条银行的入账通知短信。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一长串的零，一个一个地数着，生怕自己看错了。
个，十，百，千，万……
三千万。
一分不少。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冲垮的狂喜，瞬间从脚底涌上头顶。血液在血管里奔流，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钱……钱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王总把钱打过来了！三千万！我们得救了！”
他挥舞着手机，像挥舞着一面胜利的旗帜。
刘梅呆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她猛地扑过来，抢过手机，当她自己确认了那个数字后，紧绷了几天的神经彻底断裂，她瘫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有恐惧的释放，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明哲、苏宇和苏娇娇也围了过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和狂喜。
公司的资金链，续上了。苏家，不用破产了。
短暂的狂欢过后，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最先从情绪中冷静下来的是苏明哲，他眉头紧锁，提出了那个盘旋在每个人心头、却又不敢触碰的问题。
“爸，有点不对劲。”他看着苏建成，“王德峰……他为什么还敢借钱给我们？他就不怕得罪沈家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火焰上。
是啊。为什么？如果苏瑶真的是沈敬言的女儿，王德峰的行为无异于和沈家作对，是在自寻死路。
苏建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靠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闪烁。他想起了自己在电梯里，像狗一样抱着王德峰大腿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声嘶力竭地喊出“她是我们养了十六年的养女”。
那个时候，王德峰的表情，确实是动摇了。
“不。”苏建成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里带着一种重新找回掌控权的笃定，“他不是不怕，而是他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刘梅擦干眼泪，急切地问。
“他想明白，这件事里面有猫腻。”苏建成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你们仔细想想，苏瑶什么德性，我们会不清楚？她怎么可能突然就变成了沈家的千金？”
“可……可是沈夫人亲自来了……”苏娇娇小声反驳，那天苏婉宁高贵的气质，依然是她心里的阴影。
“来就代表是真的吗？”苏建成冷笑一声，“娇娇，你跟苏瑶是同学，我问你，我猜你们学校那个沈少应该就是沈敬言的儿子？”
苏娇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是的，他开着跑车上学，出手特别阔绰！不过他很神秘，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爸，你说的对，苏瑶能进圣华肯定就是沈少给她办的。”
苏建成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脑中的迷雾。
刘梅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尖声说道：“我明白了！‘沈少’……他也姓沈！那个沈夫人的老公也姓沈！肯定是苏瑶那个小贱人，不知道用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沈家的少爷沈砚舟！”
“对！”苏明哲也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就说得通了！像沈家那种顶级豪门，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自家儿子在学校搞出这种事，传出去多难听？所以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对外宣称苏瑶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先把丑闻压下去！”
这个解释，简直完美！
它合情合理，既解释了沈夫人为什么会出面，也解释了王德峰为什么敢继续投资。
因为王德峰想明白了，苏瑶在沈家的地位，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沈家护着她，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为了他们儿子的名声而已。
一个被包养的情妇，和一个真正的沈家大小姐，分量天差地别。
“我就说嘛！”刘梅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挺直了腰板，脸上是惯有的刻薄与鄙夷，“一个从我们家出去的赔钱货，怎么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原来是走了这种歪门邪道。真是不要脸，跟她那个早死的妈一样，都是下贱胚子！”
“她骗我！”苏娇娇的脸因为愤怒和嫉妒而涨得通红。
她想起了在学校里，苏瑶那副冷淡从容的样子。她想起了同学们投向苏瑶的羡慕目光。原来那一切都是假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只是个被人包养的女人！
一股被欺骗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那个贱人！她居然敢骗我！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苏娇娇咬牙切齿，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妈，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揭穿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对！就该这样！”刘梅立刻高声附和，“让她现出原形！”
“撕烂她的假面具！”苏宇也跟着起哄。
“都给我闭嘴！”
苏建成突然低吼一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盘作响。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刘梅和苏娇娇都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苏建成脸色阴沉，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的精明：“你们是猪脑子吗？揭穿她？沈家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认亲又是让沈夫人出面，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压下去！你现在跑去学校把它捅出来，不是等于在抽沈家的脸吗？你信不信，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番话如同一桶冰水，让苏娇娇和刘梅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就算苏瑶是假的，但沈家想让她“真”一阵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沈家对着干，无异于找死。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苏娇娇不甘心地说。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苏建成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教训的意味，“但做事要用脑子。现在，我们全家只要知道这个‘真相’就够了。在外面，谁都不许提，尤其是在学校，你给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没有？”
苏娇娇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神，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
看着家人都安静下来，苏建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恐惧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真相的优越感和老谋深算的沉稳。他重新拿起了那根雪茄，悠然自得地靠在沙发上。他觉得，自己不仅赢回了三千万，更赢回了苏家一家之主的尊严和判断力。
至于那个跪在电梯里的自己，已经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他现在只觉得，沈家也不过如此。为了掩盖儿子的丑闻，还要演这么一出大戏。
而他，苏建成，已经看穿了这场游戏的本质。
他冷笑一声，开始盘算，等公司周转过来，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利用这个他自以为掌握的“把柄”，从沈家那里再弄点好处。
苏家别墅的灯光，一夜未熄。
这群刚刚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老鼠，浑然不知自己叼回洞里的，不是救命的奶酪，而是浸满了剧毒的诱饵。
他们正围着这块诱饵，开着一场自以为是的、盛大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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