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时，墨渊正蹲在灵壤棚里数新抽的异谷穗。紫芽早已蹿得齐腰高，穗子沉甸甸地垂着，紫中透金，像一串串凝了光的玛瑙。
“得搭雨棚了！”凌恒抱着几根竹篙从外面跑进来，裤脚全湿透了，发梢滴着水，“这雨邪性，带着风呢，别把穗子打坏了。”
墨渊直起身，看了眼棚外翻涌的乌云，雨点已经砸得地面泛起白烟。他跟着凌恒往棚顶爬，竹篙刚架到横梁上，一阵狂风就卷着雨灌进来，异谷穗被吹得东倒西歪，有几穗脆弱的已经弯了腰。
“抓稳了！”凌恒大喊着，伸手扶住被风吹得摇晃的竹架，墨渊赶紧扯过防水布，两人合力往竹篙上罩，雨珠打在脸上生疼，像小石子砸过来。
正忙乱着，棚外传来脚步声，张婶披着蓑衣，手里攥着把大剪刀冲进来：“把歪了的穗子剪了！留着耗养分！”她说话间已经蹲下身，咔嚓几剪，利落得像裁布料，“别心疼，好谷不怕剪，剪了剩下的长得更壮！”
王铁匠也扛着块厚木板跑进来，往棚角一垫，挡住漏雨的缝隙：“这边我顶着，你们搭棚！”木板被雨水浸得发亮，他背靠着木板，像堵厚实的墙，任凭雨水顺着蓑衣往下淌。
墨渊手里的防水布被风掀起好几次，凌恒死死拽着一角，两人的胳膊都在发抖。异谷穗在风里乱晃，有几穗被吹得撞上竹架，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喊疼。墨渊看着心疼，却也知道张婶说得对，咬咬牙，腾出一只手抓起剪刀，对着最歪的几穗剪下去——咔嚓声混着风雨声，竟有种利落的痛快。
“对喽！”张婶在底下喊，“这才像样！苗要疏，穗要剪，人活着也得懂舍，不然啥都攥着，最后啥都留不住！”
雨最大的时候，棚里漏了好几处，王铁匠找来的木板不够用，凌恒干脆脱下外衣，往漏雨的地方一堵，墨渊也跟着脱，两人的衬衫很快湿透，贴在背上，凉得像冰，却谁也没吭声。张婶把剪下来的穗子归拢到角落，用塑料布盖好：“这些也别扔，晒干了能做药引子，镇上大夫说异谷穗能安神。”
不知忙了多久，风势渐缓，雨丝也软了下来，变成细密的雨帘。墨渊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看着被防水布罩住的异谷田，穗子们规矩地立在棚下，像被安抚好的孩子。凌恒甩着发麻的胳膊，王铁匠靠在木板上直喘气，张婶则蹲在角落，正把剪下的穗子编成小捆，动作慢悠悠的。
“你看。”凌恒忽然碰了碰墨渊的胳膊，指着棚外，墨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雨帘里钻出道彩虹，弯弯的，一头搭在灵壤边，一头伸进远处的竹林，像座透亮的桥。
张婶也看见了，笑着说：“这雨好，洗得谷穗发亮，也洗得人心亮堂。”她举起手里编好的穗子捆，“你看这颜色，紫得更透了，金得更润了，比刚才精神多了吧？”
墨渊看着那些被剪过的异谷，断口处已经渗出些清亮的汁液，像是在自我修复。他忽然懂了张婶的话——所谓舍得，不是凭空丢掉，是把力气花在该留的地方，让该结果的，结出更沉的果。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棚里的水珠亮晶晶的。墨渊蹲在异谷边，数着那些稳稳当当的穗子，比没剪之前少了近半，却每一株都透着股结实的劲。王铁匠把木板撤下来，上面留着圈深深的水印，他挠挠头：“明天我来打个铁架子，比木板结实。”
凌恒拧着衬衫上的水，忽然笑了：“刚才风最大的时候，我以为这棚要塌了。”
“塌了再搭呗。”张婶把穗子捆挂在棚柱上，“种地哪有顺顺当当的？去年旱，今年涝，可谷粒不还是要饱满起来？人也一样，摔几跤，剪几刀，才知道哪条路走得稳。”
墨渊站起身，拍了拍沾着泥土的裤子。风带着雨后的清气钻进来，异谷叶上的水珠滚落，砸在土里，溅起细小的尘埃。他望着远处的彩虹，忽然觉得，那些被风雨扯断的穗子，被剪刀裁掉的旁枝，都不是损失——它们是给饱满留的空隙，是让阳光和养分，能稳稳当当落到最该去的地方。
就像人这一辈子，总得经历几场大雨，剪几次枝桠，才能在该结果的时候，结出沉甸甸、压弯枝头的穗子来。墨渊摸了摸最近的一穗异谷，指尖触到那温润的紫金色，心里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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