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特区,宪法大道,美国商务部大楼。
窗外的波托马克河泛着灰冷的光,像是一条流淌着水银的死河。深秋的寒意顺着防弹玻璃渗进来,让这间恒温24度的工业与安全局高级会议室显出一种手术室般的冷酷。
詹姆斯·科尔曼,bIS的首席对华事务执行官,正把一份文件狠狠摔在红木会议桌上。
“这就是你们花了三个星期给我的报告?‘高度怀疑’?‘推测关联’?‘可能存在’?”
科尔曼的声音不大,但那种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寒意,让在座的五位顶级情报分析员噤若寒蝉。他解开领带,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投影幕布前踱步。
“先生们,我要的是证据!是该死的银行流水单!是万泰科技和海西国资委直接通信的邮件!哪怕是一张模糊的传真件也好!”
“而不是这种——”他指着那份报告,一脸厌恶,“用‘直觉’写出来的垃圾小说。”
一阵死寂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资深金融分析员推了推眼镜,硬着头皮开口:
“科尔曼先生,请恕我直言。我们的对手……进化了。”
分析员调出一张令人眼花缭乱的资金流向图,投射在大屏幕上。那线条密密麻麻,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万泰科技的资金链路设计,简直是金融犯罪领域的艺术品。这不仅仅是洗钱,这是‘量子纠缠’。我们在开曼群岛、卢森堡、新加坡和英属维尔京群岛追踪了整整十八层壳公司。每一层都有完美的法律文件,每一笔转账都有真实的贸易背景——大豆、铁矿石、甚至是比特币期权。没有一美分,是直接从中国政府的账户里出来的。”
“而且,”另一名负责侧写的人类学家补充道,“那个王大发的个人背景太完美了。完美的‘污点证人’。”
屏幕上出现了王大发的照片:他在澳门赌场输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他在KtV搂着小姐唱歌的样子、他在早年的矿上指挥打架的样子。
“矿老板、暴发户、赌徒、学历造假、甚至有涉黑记录。这种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国共产党会选用的白手套。你知道的,那边的官员通常有政治洁癖,他们喜欢用学者、海归,或者至少看起来体面的人。用王大发?这就像是让一只猩猩去驾驶F-22战斗机。”
“洁癖?”
科尔曼冷笑一声,那是猎人听到猎物愚蠢言论时的嘲弄。他走到世界地图前,死死盯着德国慕尼黑的那个红点。
“那是以前。现在他们的手段进化了,他们学会了用‘脏’来掩盖‘红’。”
科尔曼转过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众人:“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胖子就是在演戏。一家做房地产和挖矿起家的公司,突然溢价三倍收购一家濒死的半导体厂,还不裁员、不搬迁、不转让技术?这符合资本逻辑吗?不,这只符合政治逻辑。这是典型的‘战略储备’行为。”
“既然找不到证据,那就逼他们自乱阵脚。”
科尔曼掐灭了手中的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发布‘未经核实名单’预警。通知《华尔街日报》和路透社的朋友,放个风声出去,就说商务部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准备将尼克森列入实体清单。罪名是……‘涉嫌与中国军事最终用户存在未披露的关联’。”
“可是先生,”法律顾问有些担忧,“没有实质证据就动用实体清单威胁一家德国企业,柏林方面会抗议的,欧盟也会……”
“让他们抗议去!那是外交部的事,我只负责国家安全!”科尔曼粗暴地打断了他,“我要的是恐慌。只要恐慌蔓延,银行就会断贷,供应商就会断供。到时候,为了活命,尼克森内部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指认那个中国胖子。或者……那个胖子自己会因为压力过大而露出马脚。”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另外,告诉‘那个人’,继续盯着。我要知道王大发在海西省的那个幕后老板,哪怕上厕所用了几张纸,我也要知道。”
德国,慕尼黑,尼克森半导体总部。
恐慌,比瘟疫传播得更快。
美国商务部的“风声”刚一放出,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尼克森的股价在法兰克福交易所开盘即熔断,暴跌30%。
董事长办公室里,空气紧张得几乎要爆炸。
“王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沃尔夫冈·穆勒挥舞着ipad,屏幕上是彭博社那鲜红刺眼的头条新闻:《美国商务部指控尼克森新东家具有中国军方背景》。
这位平日里修养极好的德国绅士,此刻满头大汗,精致的温莎结都被扯歪了,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西门子刚刚发来邮件,暂停了所有的自动化设备维护!ASmL发函说要重新评估我们的EUV光源出口许可!就连给我们供应超纯水的巴斯夫都在打电话问询!他们说如果我也进了实体清单,连一瓶矿泉水都不能卖给我们!”
办公室里挤满了人。财务总监、法务总监、还有那个一向强硬的工会主席汉斯。十几双眼睛,带着愤怒、怀疑、恐惧,死死地盯着坐在那张宽大老板椅上的王大发。
那是审视间谍的眼神。
而王大发,正坐在那里剪雪茄。
“咔嚓”。
雪茄钳合拢,剪下一截烟头。他的手很稳,稳得就像是在自家炕头上剥蒜。
王大发抬起眼皮,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突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嗤笑。
“国资委?军方背景?我?”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突然动作一变,猛地把那根价值不菲的高希霸雪茄狠狠摔在地上,抬起那双锃亮的鳄鱼皮鞋,用力碾碎,直到它变成一滩褐色的粉末。
“放他娘的狗臭屁!”
这一声怒吼,气沉丹田,带着一股子浓烈的江湖匪气,把在场的德国人都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群德国佬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
王大发指着自己的鼻子,脸红脖子粗地咆哮道,唾沫星子横飞:“你们见过哪个中国政府的人,像老子这样?满嘴脏话!戴金链子!昨晚还在红灯区搂着两个大洋马喝到凌晨三点!”
“刺啦”一声!
他猛地扯开那件昂贵的真丝衬衫领口,扣子崩飞了两颗,露出了脖子下面那个有点褪色的、狰狞的关公纹身。
“看清楚了!这是啥!这是关二爷!老子要是当官的,身上敢有这玩意儿?老子要是政府派来的,早他妈坐在北京带暖气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了!至于跑到你们这冰天雪地、连个像样中餐馆都没有的地方来受罪?还给你们涨工资?还给你们交电费?”
王大发像一头被冤枉的野猪,愤怒地在办公室里横冲直撞。他走到沃尔夫冈面前,一把揪住这位绅士的衣领,那股蛮横的压迫感逼得沃尔夫冈连连后退,直到撞在墙上。
“沃尔夫冈,你动动你的猪脑子!美国人为什么搞我?是因为我是国资委吗?屁!是因为老子有钱!是因为老子是中国人!是因为老子没听他们的话,没把这厂子贱卖给那个什么狗屁英特尔!”
王大发松开手,悲愤地拍着桌子:
“这是抢劫!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劫!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吗?我在国内被那帮当官的欺负,说我是黑社会,要把我抓进去,封了我的矿!我好不容易变卖了家产跑出来,想在这个所谓的‘自由世界’做点正经生意,给我的钱找个避风港。结果呢?美国人又来欺负我!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他的表演极具感染力。那种混合着委屈、愤怒、无助和草莽气息的宣泄,完美契合了一个“受迫害的民营企业家”在西方语境下的形象。
“可是……美国人说他们有情报……”法务总监弱弱地说道,底气已经不足了。
“情报个鬼!他们有转账记录吗?有合同吗?有录音吗?”
王大发大手一挥,如同挥斥方遒:“全是‘怀疑’!全是‘据推测’!这就是莫须有!他们就是想把我的钱榨干,想把这厂子搞黄了,然后低价收走!你们要是信了,那就是帮凶!”
王大发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骂累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工会主席汉斯。
“汉斯,我不跟你们讲大道理。我就问你,美国人要是得逞了,尼克森倒闭了,你们去哪领工资?美国商务部会给你们发养老金吗?”
汉斯沉默了。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只有我!只有我王大发,是真的拿真金白银在养这个厂!我是资本家,我只想赚钱,但我知道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
王大发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啪”地一声拍在桌上,那声音像是一记耳光。
“沃尔夫冈,去,发公告!就说我王大发要起诉美国商务部!告他们诽谤!告他们种族歧视!我们要去海牙国际法庭打官司!律师费我出!要多少给多少!”
“另外,为了稳定军心,汉斯,你通知下去,下个月的工资,我提前发!发双倍!”
“双……双倍?”汉斯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对!双倍!现金!老子就是钱多,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王大发咬牙切齿,眼珠子通红,“我就不信了,拿钱砸不死这帮造谣的孙子!”
这一招“金钱开路+卖惨博同情”,彻底击溃了德国人的心理防线。
在“可能存在的政治风险”和“立刻到账的双倍工资”之间,务实的德国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只要钱是真的,老板是谁重要吗?
“王先生,我们相信您!”汉斯激动地握住王大发的手,仿佛握住了救世主,“这是美国霸权主义的体现!工会站在您这边!如果他们敢制裁,我们就去美国领事馆门口罢工抗议!没有人能剥夺巴伐利亚工人的劳动权!”
海西省,东州市。
凌晨三点。
杜铭站在窗前,看着这座沉睡的城市,手中握着那部刚挂断的加密卫星电话。
刚才,王大发汇报了慕尼黑的情况。靠着撒泼打滚和撒钱,暂时稳住了局面。
但杜铭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比这深秋的夜色还要寒冷。
美国人的通告里,有一句话引起了他极大的警觉——“与海西省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存在隐蔽关联”。
这句话太精准了。精准得像是一把手术刀,直接切开了万泰科技那层层叠叠的伪装。
万泰科技的资金来源,在任何公开文件、银行流水、乃至审计报告里,都只显示为几家离岸信托和私人基金。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知道,这几家信托的最终Lp,通过一份极其隐秘的、锁在瑞士保险柜里的《代持协议》,指向了海西省国投公司旗下的一个不起眼的三级子公司。
美国人没有拿到这份协议——否则他们就不会用“高度怀疑”这个词,而是直接冻结资产了。
他们知道“事实”,但没有“证据”。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有人在说话。
有人知道这个结构,并且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美国人,或者是透露给了能接触到美国人的人。
杜铭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有鬼。”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这个鬼,不在慕尼黑。王大发自己绝对忠诚,而且王大发根本不知道具体的Lp结构细节。他只知道钱是杜铭搞来的。
这个鬼,也不在瑞士。那家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律所把信誉看得比命重。
这个鬼,就在海西。就在他身边。
杜铭不能动用省公安厅的技侦手段。因为一旦动用官方力量去查“谁泄露了国家机密”,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万泰科技确实是“国家机密”,这就坐实了美国人的指控。
杜铭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知道这份《代持协议》存在的,国内只有三个人。
第一,是他自己。
第二,是具体操作转账的那个地下操盘手。
第三……
杜铭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刺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份《代持协议》的国资备案联。
按照党内原则和国资管理规定,这种涉及几十亿资金的“隐形投资”,虽然不能上常委会公开讨论,但为了防止将来有人说不清道不明,必须在国资系统内部留一份“绝密备案”,以证明这笔钱不是贪污,而是战略投资。
那份备案文件签署的时候,有一个人,坚持要履行“合规性审查”。
那个人当时坐在杜铭的对面,脸上挂着一副公事公办、却又藏着深意的笑容,对他说:
“杜省长,虽然您是分管领导,但这笔钱毕竟是从国资委的池子里出去的。我有守土之责啊。这个底层的Lp结构,我必须得看一眼,签个字。否则将来审计署查下来,我周清庭就是第一责任人,您也不想我难做,对吧?”
那个笑容,当时看起来是多么的尽职尽责、刚正不阿。
杜铭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没有拿照片,而是翻出了一本省委干部花名册。
他的手指在一行行名字上划过,最终死死地按在了一个名字上。
省国资委主任周清庭。
杜铭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周清庭,海西政坛的“常青树”,也是出了名的“能吏”。
省委常委,副省长的位置空缺,周清庭背后站着的是省委书记张瑞年。张瑞年欣赏周清庭的圆滑与执行力,那是他最顺手的“白手套”和“钱袋子”。
但最终,周清庭惜败,不得不屈居于杜铭之下,成了杜铭的分管部门一把手。
从竞争对手,变成了下属。对于周清庭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来说,这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的羞辱。
每一次去杜铭办公室汇报工作,周清庭都表现得恭恭敬敬,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杜铭能感觉得到,那恭敬的皮囊下,是一条随时准备反噬的毒蛇。
“原来是你。”杜铭低声自语。
他突然想起来,上个月在省委食堂偶遇,周清庭看似无意地提起过一句:“杜省长,最近国资委在搞全面合规自查。您那个海外项目的卷宗,我让档案室单独封存了。不过听说最近美国那边对中资背景审查得很严?您可千万别让咱们省里的资产打了水漂啊。”
当时只道是下属的提醒。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根本不是提醒,是预告。
还有更深的一层。
周清庭的独生女,周雅,目前正在纽约大学读艺术鉴赏。一个毫无绘画天赋的女孩,却能在曼哈顿最好的画廊举办个人画展,且所有画作被神秘买家高价收购?
这一家子的吃穿用度,早就超出了一个正厅级干部的工资水平。
更重要的是,周清庭敢这么做,底气在哪?
底气在张瑞年。
张瑞年一直对杜铭这个“不听话”的副手心存芥蒂。如果杜铭因为“海外盲目投资导致巨额国有资产流失”而倒台,甚至引起外交纠纷,那么杜铭必须引咎辞职。
到时候,谁来收拾烂摊子?谁最熟悉国资系统?谁是书记的心腹?
当然是周清庭。他不仅能踩着杜铭的尸体上位,还能顺理成章地接管“万泰科技”这块肥肉,把它变成张瑞年派系的私产。
这一招,叫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借美国人的刀,杀杜铭的人;再借杜铭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
杜铭掐灭了烟头,力道之大,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碾得粉碎。
“周清庭,你为了往上爬,连国家的国运都敢拿来做交易。”
这不再是单纯的商业间谍案,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绞杀,是海西省委大楼里的一场血腥内战。
玻璃房子里有了裂缝。如果不补上,或者不把那个扔石头的人推出去,还没等美国人动手,海西省的芯片产业就会先死在自己人手里。
但他没有证据。
他不能查周清庭。且不说没有确凿的资金往来记录,单凭张瑞年对周清庭的器重,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视为杜铭对省委书记权威的挑衅,是对“班子团结”的破坏。
在官场上,没有证据的指控,就是政治自杀。
杜铭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的怒火逐渐冷却,凝结成一种比夜色更黑的深沉。
“你想玩借刀杀人?”
“那我就陪你玩个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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