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万古坟场。
此地终年笼罩在灰蒙蒙的死气中，是巫妖大战的最终战场，无数祖巫、妖圣在此陨落，执念不散，化为各种诡异存在。
而此刻，坟场中心却佛光大盛。
八部天龙——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共八千佛兵，按八卦方位列阵，将坟场核心围得水泄不通。
阵眼处，悬浮着一盏古灯。
灯高三尺，青铜为座，琉璃为罩，灯芯燃烧着淡金色的火焰。火焰看似温和，却散发着令时空凝固的恐怖威压。
古灯旁，盘坐着一尊老僧。
他身披破烂袈裟，面容枯槁，双目紧闭，手持一串黯淡的佛珠。正是佛门过去佛——燃灯古佛。
而在燃灯身前，是一座新起的坟冢。
坟冢无碑，却散发着淡淡的因果痕迹，那是白晶晶牺牲时留下的最后印记。此刻，这痕迹被佛光强行激发，化作一道虚幻的女子身影，在坟冢上空若隐若现。
白晶晶的残灵！
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似在沉睡。但周身缠绕着无数金色锁链，那是轮回绝灭大阵的禁锢，正一点点炼化她的存在。
“阿弥陀佛。”燃灯古佛睁眼，眼中无悲无喜，“赤尻马猴，避死延生，确非凡俗。可惜，你之存在，牵扯后土本源，关乎天道大局，不得不除。”
他枯手轻抬，古灯光芒大盛。
金色火焰如瀑布垂落，浇在白晶晶残灵之上。残灵剧颤，虚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老秃驴！住手！”
一声怒吼从天而降。
孙梧空撕裂虚空，一步踏至坟场核心。混沌真身显化，千丈巨猿仰天咆哮，声浪震得八千佛兵齐齐后退一步。
燃灯古佛抬头，目光平静：“你来了，孙梧空。”
“放开她。”孙梧空金箍棒直指燃灯，“否则，今日我便让你这过去佛，成为真正‘过去’。”
燃灯摇头：“痴儿。你可知，这女子为何能留下因果痕迹？又为何能引动后土本源？”
他指向白晶晶残灵：“因为她体内，本就有一缕后土娘娘转世时散落的神性。当年后土身化轮回，一丝真灵转世为凡人，历经百世，最终在这一世，化为了赤尻马猴。”
“什么？”孙梧空瞳孔收缩。
“所以，她之生死，关乎后土本源归属。”燃灯古佛道，“若她彻底陨落，后土本源将无主显化，届时伪天道、最初过去、乃至各方势力皆会争夺，洪荒必乱。”
“而若她复活，后土本源便会认她为主。届时，她将成为新的地母，执掌轮回权柄，成为对抗天道的关键助力。”
孙梧空握紧拳头：“所以你们要炼化她，夺取那缕神性，强行控制后土本源？”
“非也。”燃灯古佛叹息，“老衲此番前来，并非为夺本源，而是为……测试。”
“测试？”
“测试你，是否有资格守护她，守护这洪荒。”燃灯古佛站起身，枯瘦的身躯却散发出撑天拄地的伟岸气息，“孙梧空，伪天道视你为棋子，最初过去视你为障碍，但你可知道，这洪荒之中，还有第三股势力在观察你？”
孙梧空心中一动：“你是说……”
“紫霄宫。”燃灯吐出三字。
道祖鸿钧的紫霄宫！
“道祖不是合身天道了么？”孙梧空沉声。
“合身天道，不等于消失。”燃灯古佛目光深邃，“道祖以身合道，是为制衡伪天道的权柄。但天道之争，圣人不可直接插手，这是开天之初定下的规则。”
“所以，道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斩破僵局的刀。”
“这把刀，就是你。”
燃灯古佛指向孙梧空：“天外变数，混沌石猿，四猴归一，五行圆满。你是开天以来，最特殊的异数。道祖在观察你，看你能否担起‘葬天’之任。”
孙梧空沉默片刻：“那你呢？你属于哪一方？”
“老衲？”燃灯苦笑，“老衲是过去佛，是已逝之人。但正因是过去，才看得清未来——若伪天道或最初过去得逞，洪荒将永堕轮回，再无超脱之日。”
“所以老衲暗中布局，推动西游，助你觉醒。甚至……妙善斩出红尘身，也是老衲默许。”
孙梧空猛然抬头：“妙善现在如何？”
“她被软禁于紫竹林，但暂无性命之忧。”燃灯道，“今日此局，是老衲设下的最后考验。若你能从老衲手中救下白晶晶，便证明你有资格直面最终之战。”
“若不能呢？”
“那便说明，你尚不足以对抗天道。届时，老衲会亲手炼化白晶晶，取走后土神性，以此为本钱，与伪天道周旋，为洪荒争取更多时间。”
孙梧空笑了，笑得冰冷：“说到底，还是要打。”
“不错。”燃灯古佛双手合十，“八部天龙阵只是开胃菜。你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葬天？”
话音落，八千佛兵齐声诵经。
八部天龙阵彻底激活！
天众化作金色神将，龙众化为八部龙王，夜叉显恶相，乾达婆奏魔音，阿修罗持刀斧，迦楼罗展金翅，紧那罗舞天乐，摩睺罗伽现蛇身。
八种力量，八种法则，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佛网，向孙梧空罩下。
这是佛门顶级战阵，曾于上古镇压过魔祖罗睺，威力足以困杀准圣！
孙梧空深吸一口气，体内四道祖巫纹路同时亮起。
共工之水、祝融之火、玄冥之冰、句芒之木，在混沌之力的调和下，化作四色光轮，悬浮于脑后。
“今日，我便以祖巫之力，破你佛门大阵！”
他一步踏出，主动冲入阵中。
金箍棒化作万丈棍影，一棍扫飞百名天众。但天众不死不灭，瞬间重组，再次杀来。
龙众喷出八色龙息，水火风雷毒光暗空，八种属性融合，化作混沌龙息，连空间都腐蚀。
孙梧空以共工本源凝水盾，以玄冥本源化冰甲，硬抗龙息。同时祝融祖火反喷，将数条龙王烧得鳞甲焦黑。
夜叉恶相扑来，乾达婆魔音贯耳。孙梧空封闭六识，以混沌之力护住神魂，反手一棒将夜叉头颅砸碎。
阿修罗刀斧加身，迦楼罗利爪撕扯。孙梧空催动句芒本源，周身长出无数坚韧藤蔓，缠绕刀斧，束缚金翅。
紧那罗天乐扰乱时空，摩睺罗伽蛇身缠绕。孙梧空暴喝一声，混沌真身再涨，千丈巨猿化作万丈，强行挣断蛇身，一脚踩碎天乐幻境。
以一敌八，竟不落下风！
但八部天龙阵的真正杀招，此刻才现。
八千佛兵齐声怒吼，化作八尊万丈金身法相——正是八部天龙的本尊显化！
八尊法相结印，中央佛网收缩，竟开始炼化阵内一切存在。连祖巫本源都开始被佛光侵蚀，混沌之力运转迟滞。
孙梧空感到压力骤增。
这阵法确实了得，不愧为佛门镇教大阵。若硬拼下去，即便能破阵，也会耗尽力量，无力再战燃灯。
必须速战速决。
他想起了在建木遗址领悟的“五行循环”。
虽然金之祖巫蓐收的本源尚未圆满，但他有庚金本源，有定海神针铁炼化的混沌金气，或许……可以模拟出蓐收之力？
赌一把！
孙梧空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庚金本源为核心，融合混沌金气，模拟“金”之祖巫的锐利与肃杀。再以水润金、以火炼金、以木生金、以土藏金，五行循环再次成型。
但这一次，循环中央多了一点白金色的锋芒。
那是模拟的蓐收本源！
“五行轮转，混沌开天！”
孙梧空双掌一推，五行循环化作一个巨大的混沌磨盘，逆时针旋转。
磨盘所过之处，佛光崩碎，法相瓦解。八尊金身法相如瓷器般龟裂，八千佛兵齐齐吐血，大阵瞬间告破！
燃灯古佛眼中闪过赞许：“五行模拟，以假乱真。你已摸到了祖巫本源相生相克的真谛。”
孙梧空喘息着落地，体内力量消耗大半，但战意更盛：“现在，该你了。”
燃灯古佛摇头：“还不够。”
他抬手，古灯飞起。
“此灯名‘琉璃灯’，是老衲成道之宝，内蕴‘过去’时光之力。你若能接下此灯一击而不败，便算通过考验。”
古灯缓缓旋转，灯芯火焰跳跃。
每一跳，都有一幅画面浮现：孙梧空在枯石村觉醒、在白虎岭得庚金、在万古坟场失去白晶晶、在昆仑墟见西王母、在紫霄宫炼星槎……
那是他的过去，被琉璃灯具现出来。
燃灯古佛轻声道：“过去不可改，但可断。老衲这一击，会斩断你与过去的因果联系。若你道心不坚，便会迷失在时光乱流中，永世沉沦。”
孙梧空面色凝重。
斩断过去因果，等于否定自身存在根基。这是比肉身毁灭更可怕的攻击。
但他没有退路。
“来吧。”
燃灯古佛屈指一弹。
琉璃灯光芒大盛，一道淡金色的时光之刃，无声无息斩向孙梧空。
这一斩，看似缓慢，却瞬间及体。
孙梧空感到，自己与过去的联系正在被剥离。记忆开始模糊，情感开始淡化，连“我是谁”的认知都在动摇。
他看到了枯石村的村民在呼唤，但记不起他们的名字。
看到了白晶晶为他挡劫的画面，但心中无悲无喜。
看到了菩提祖师在紫霄宫外的身影，但感觉不到师徒之情。
这就是斩断过去么？
冷冰冰的，空荡荡的，如行尸走肉。
但就在此时，怀中息壤之种突然发热。
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心头，那是后土娘娘对众生的悲悯，是白晶晶牺牲时的不悔，是通臂猿猴融入他体内时的决绝……
这些情感，这些记忆，这些因果，不是负担，而是……力量。
是他之所以为“孙梧空”的根本。
“我明白了。”孙梧空睁开眼，眸中混沌流转，“过去不是枷锁，而是阶梯。没有过去的积累，何来今日的我？”
“我不斩过去，不避因果。”
“我要……承载一切，超越一切。”
他张开双臂，任由时光之刃斩入体内。
但不是被斩断，而是……主动接纳。
他将所有因果、所有记忆、所有情感，全部融入混沌本源。过去成为养分，滋养现在，开创未来。
时光之刃在混沌中消融，化为最纯粹的时光之力，被孙梧空吸收。
他体表，浮现出第五道祖巫纹路——淡金色的时光纹！
虽然只是雏形，却代表着他对“时间”法则的初步领悟。
燃灯古佛终于动容：“以混沌承载时光……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收回琉璃灯。
“你通过了。”
燃灯古佛转身，对着白晶晶的残灵一指。
佛光锁链寸寸崩断，残灵缓缓落下，融入坟冢之中。同时，坟冢下方，一股磅礴的土黄气息冲天而起！
后土本源，显化了！
那是一团温暖如大地、厚重如山脉的土黄光球，静静悬浮在坟冢上方。
“后土本源已现，但它不会轻易认主。”燃灯古佛道，“白晶晶残灵太弱，无法承受本源融合。你需要先修复她的真灵，再以息壤之种为媒介，助她重生。”
“如何修复？”
“去幽冥，入轮回，找到她散落的真灵碎片。”燃灯古佛指向南方，“但幽冥已被伪天道掌控，轮回殿主是祂的人。此行凶险，你需谨慎。”
孙梧空收起后土本源，深深看了燃灯一眼：“为何帮我？”
燃灯古佛笑了，笑容中有一丝疲惫：“因为老衲累了。这场持续了万古的天道之争，该有个了断了。”
“而你，是唯一的希望。”
话音落，燃灯古佛身形淡去，连同八部天龙一起消失。
坟场恢复死寂，只有那座坟冢，散发着微弱的因果温暖。
孙梧空走到坟前，轻抚土壤。
“晶晶，等我。”
“我去幽冥，带你回家。”
他收起坟冢上方的后土本源，转身欲走。
但就在此时，怀中的金蝉子佛性真灵，突然传来最后一道讯息：
“师兄……快……”
“炼制……只剩……最后三步……”
“我……撑不住了……”
孙梧空面色骤变。
三步！
只剩三步，金蝉子就将彻底沦为傀儡！
而他现在，必须先去幽冥救白晶晶。
两难再次降临，且这次，时间更加紧迫。
孙梧空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最终，他做出决定：
“分头行动。”
他以混沌之力，强行斩出第二道本命分身——这道分身将承载他三成力量，前往灵山，尽可能拖延金蝉子的炼制。
而本尊，则亲赴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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