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一队特殊的车马缓缓驶入南京城。为首的马车里,燕王世子朱高炽正襟危坐,时不时轻咳几声。这位年仅十六岁的世子身形微胖,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掀起车帘一角,打量着这座即将成为他长期居所的皇城。
“世子,前面就是皇城了。”随行的燕王府长史低声提醒。
朱高炽轻轻点头,放下车帘。他心知肚明,这次“入京读书”不过是皇帝扣押人质的托词。在他身后,二弟朱高煦和三弟朱高燧分别乘坐另外两辆马车。这个安排本身就很微妙——皇帝特意要求三位王子同行,显然是要将燕王的所有嫡子都控制在手中。
与此同时,其他藩王的世子们也都在来京的路上。代王府的朱逊炩、宁王府的朱盘烒、周王府的朱有炖...这些平日里在各自封地说一不二的世子们,如今都要在京城的天子脚下过日子了。
武英殿内,朱允炆正在听取锦衣卫的汇报。
“燕王世子朱高炽,性情温和,喜好读书,但体弱多病;次子朱高煦,勇武过人,性情暴烈;三子朱高燧,年纪尚幼,但聪慧机敏...”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详细汇报着每位世子的情况。
朱允炆微微颔首:“安排得如何了?”
“回陛下,已经在东华门外购置了十处宅邸,每位世子各居一处。每处宅邸都安排了可靠的人手。”
“记住,”朱允炆叮嘱道,“要让他们住得舒适,但也要看得紧。特别是燕王府的三位,一举一动都要及时禀报。”
三日后,朱允炆在文华殿召见各位世子。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面圣,每个人都显得格外谨慎。
“诸位都是朕的骨肉至亲,”朱允炆和颜悦色地说,“如今入京读书,要互相砥砺,不可懈怠。”
他特意走到朱高炽面前:“听说世子喜好读书,朕心甚慰。文华殿的藏书,你可随意取阅。”
朱高炽连忙躬身:“谢陛下隆恩。”
当来到朱高煦面前时,朱允炆注意到这个少年眼中闪过的桀骜之色。
“汉王,”朱允炆用朱高煦的新封号称呼他,“朕听说你武艺超群,正好京营新到一批蒙古马,你可去挑选一匹。”
朱高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大方:“谢...谢陛下。”
这番恩威并施的手段,让在场的世子们心情复杂。他们既感激皇帝的优待,又忌惮这份优待背后的用意。
接下来的日子,朱允炆为世子们安排了严格的学习计划。每日上午在文华殿听翰林学士讲经,下午则学习兵法、算学等实用知识,晚上还要完成课业。
但暗地里,一场无声的较量早已开始。
朱高炽很快展现出过人的学识,在经史讨论中常常能引经据典,连翰林学士都对他刮目相看。但他越是优秀,朱允炆就越是警惕——这样一个聪慧的世子,若是放回北平,必成心腹大患。
朱高煦则整日泡在京营的马场上,与将士们比武较技。他天生神力,骑射功夫更是了得,很快就赢得了一帮武将的敬佩。徐辉祖密报,朱高煦常在酒后吐露对朝廷的不满。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朱高燧。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整日沉默寡言,但在算学课上却展现出惊人天赋。更让人警惕的是,他时常向宫人打听朝中官员的升迁调动。
这一日,朱允炆特意在御花园设宴,只请了燕王府的三位王子。
“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朱允炆亲自为三人布菜,“尝尝这江南的时鲜,在北平可吃不到。”
酒过三巡,朱允炆看似随意地问道:“高炽,你觉得京营的兵马如何?”
朱高炽谨慎地回答:“京营将士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比之燕王府的护卫如何?”
这个问题极其敏感,朱高炽顿时语塞。朱高煦却接过话头:“燕王府的护卫久经战阵,若是真刀真枪地比试,未必输给京营。”
朱高炽急忙打断二弟:“陛下恕罪,二弟年少无知...”
朱允炆却笑了:“汉王心直口快,朕很喜欢。不过...”他话锋一转,“装备了燧发枪的新军,汉王可曾见过?”
朱高煦愣住了。他确实听说过新式火器,但从未亲眼见过。
次日,朱允炆特意安排了一场新军演练。当看到燧发枪队连绵不绝的齐射,以及野战炮的精准轰击时,朱高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如何?”朱允炆问。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有此利器,天下无可当者。”
这句话看似赞叹,实则暗藏锋芒。朱允炆听出了言外之意:既然朝廷有如此强军,为何还要扣押他们这些世子?
随着时间推移,世子们开始在京城建立自己的人脉。朱高炽与一些文官往来密切,朱高煦则结交了不少武将,连最小的朱高燧都有了自己的眼线。
这一日,徐辉祖密报:朱高煦暗中与曹国公李景隆有过接触。
“果然按捺不住了。”朱允炆冷笑。他立即下旨,以“历练”为名,将李景隆调往甘肃督饷。
与此同时,朱允炆加强了对世子们的“栽培”。他经常单独召见朱高炽,与他讨论经史;给朱高煦更多的机会接触新式火器;甚至亲自指导朱高燧学习算学。
这种分化策略很快见效。三兄弟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朱高炽越发倾向于以文治国,朱高煦则坚信武力才是根本,朱高燧则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五月端午,朱允炆在秦淮河上举办龙舟赛,特意让三位燕王王子同乘一船。
比赛中,朱高煦拼命划桨,想要夺得头筹;朱高炽则主张稳扎稳打;朱高燧左右为难。最终,他们的船在混乱中翻覆,三人全都落水。
虽然很快被救起,但这件事在朝野间引起了不小议论。有人说这是不祥之兆,有人则暗中嘲笑燕王之子不和。
朱允炆借此机会,下旨申饬负责安全的官员,同时“关切”地要求三位王子搬进相邻的宅邸,以便“互相照应”。
这个安排看似体贴,实则将三兄弟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之下。
当晚,朱允炆密召徐辉祖:“你觉得,这三兄弟中,谁最可能为我们所用?”
徐辉祖沉吟道:“世子高炽性情温和,或许...”
“不,”朱允炆打断他,“越是温和,越是危险。倒是那个莽撞的朱高煦,或许能成为我们的一步棋。”
一个月后,机会来了。朱高煦在京营与一名将领比武时,失手将对方打成重伤。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如何处置。
朱允炆先是严厉斥责了朱高煦,罚他闭门思过。但在朱高煦忐忑不安时,又突然下旨,任命他为新军监军。
这个任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朱高煦自己都不敢相信,皇帝会把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他。
“陛下这是...”徐辉祖也困惑不解。
朱允炆意味深长地说:“猛虎关在笼子里才会伤人,放出来反而容易掌控。”
果然,朱高煦上任后格外卖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严格训练新军,甚至比朝廷将领还要认真。不知不觉中,这位燕王次子已经站到了朝廷这边。
朱高炽对此忧心忡忡,多次劝说二弟谨慎,却反而让兄弟间的隔阂更深。
就在这时,北平传来消息:燕王朱棣病重。
朱允炆立即召见三位王子,当面告知这个消息。
“朕已经派了太医前往北平,”朱允炆关切地说,“你们若是担心,可以写信问候。”
这个安排看似体贴,实则阴险——他就是要看看,在父亲病重时,这三个儿子会作何选择。
朱高炽当即表示要回北平侍疾,朱高煦却犹豫不决——他舍不得刚刚到手的兵权。朱高燧则一言不发,暗中观察着两个兄长的反应。
最终,朱允炆“体谅”地准许朱高炽回北平探病,但要求他三个月内必须返京。这个决定让朱高煦大为不满,认为兄长抢走了尽孝的机会。
看着三兄弟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朱允炆知道,他的阳谋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就在朱高炽启程回北平的那天夜里,朱允炆接到密报:燕王的病很可能是装出来的。
“果然...”朱允炆站在城楼上,望着朱高炽远去的车队,“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他知道,朱高炽这一去,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但这正中他的下怀——一个回不了北平的世子,才是最好的世子。
“传旨,”朱允炆对身边的徐辉祖说,“即日起,汉王朱高煦暂代燕王府在京一切事务。”
这个消息传到朱高煦耳中时,这位年轻的王子愣住了。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了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竟然甘之如饴。
阳谋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即使你看穿了它,也不得不按照它的安排走下去。
而这场围绕着世子们展开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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