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卿指间捻动的念珠骤然一停,檀木珠子碰撞出清脆声响。
她将念珠往桌案上一掷,霍然起身,步履沉沉地踱至林月淮面前。
林月淮抬眸,迎上母亲复杂的视线,眼底是一片澄澈的平静。
你倒是点醒了我,孟婉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的凉意,这林府,早已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林月淮伸手,指尖轻轻覆上母亲微凉的手背,语气清冷如秋霜:母亲,自李姨娘踏进府门那日起,您就该明白的。
她目光微转,望向窗外郁郁葱葱的夏日庭院:
京城不比吕县,这里的水深难测。我们能做的,唯有明哲保身。父亲的志向……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远非我们能够左右的。
说罢,她缓缓起身,素白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拂过一道浅痕,如流云掠过:
即便将来女儿所嫁非人,也不过是命数使然。树大招风,未必全是福气。
孟婉卿望着女儿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喉间发涩。她何尝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
纵使心中万般不愿来到这京城,终究还是来了。
林海成,就像那只不知饥饱的蟾蜍,拼命吞食着眼前的一切荣耀与权柄,却不知咽下的究竟是福是祸。
夏日午后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像是在为这深宅大院里无声的叹息伴奏。
暮色渐染冬禧院,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青灰色的云层吞噬,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在夏夜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林京洛坐在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
她又一次望向那扇寂静的月洞门,眸中的焦灼几乎要凝成实质。莫非林深真去请示孟婉卿了?
难道如今她连两个侍卫都要不得了?
种种猜测在她心中翻涌,让她坐立难安。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时,两道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月洞门外,踏着渐深的暮色稳步而来。
林京洛倏然起身,裙裾在石凳上划过一道弧线,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欣喜。
“亦然!江停!”林钱早已雀跃地迎上前,亲热地拍着唐亦然的肩头,“太好了,咱们兄弟又能并肩共事了!”
“三小姐。”二人齐声见礼,声音沉稳有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唐亦然眉眼舒展,江停则依旧神色冷峻,只是微微颔首。
林京洛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满意颔首:“来了就好。”
厢房内,烛火摇曳,将五人的身影投在粉墙上。
他们围坐在梨木圆桌前,以林京洛为首,一场关乎前程的谋划即将拉开序幕。
“从今往后,你们四人便是我的左膀右臂。”林京洛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张面孔,声音清亮而坚定,
“前路或许艰难,但若能同心协力,他日平步青云,必有诸位一份功劳!”
林京洛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桌前四人面面相觑,烛火在彼此眼中跳跃出惊疑不定的光。
雪茶最是藏不住话,扯了扯林京洛的衣袖嗔道:
“小姐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戏文?尽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
真是……太会拆台了!
林京洛按捺住扶额的冲动,目光率先投向始终沉默的江停,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淡淡阴影。
“江停,”她声音清冽,“你既跟了我,从今往后——只听我一人号令。”
唐亦然在一旁强忍笑意,肩膀微微耸动,偷眼去瞧江停的反应。
果然,这番过于郑重的宣告让向来冷峻的江停也略显不适,他薄唇微抿,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领命。
林京洛轻咳一声,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暗卫。”她想起那些小说里的人物,哪个身边没有个神出鬼没的暗卫?
江停轻功卓绝,性子沉稳,武功又高强。
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你要在暗处护我周全,还有……”
“三小姐,”唐亦然终于忍不住插话,嘴角噙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规矩他都省得的。您快说说,属下的差事是什么?”
看着唐亦然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再对比江停那副八风不动的神态,林京洛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她故意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嘛,就做我的贴身侍卫,明面上的。”
“明白——”
唐亦然猛地起身抱拳,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烛火都跟着摇曳起来,把众人都惊得一跳。
林京洛捂着心口,蹙眉示意他赶紧坐下,心下暗叹:
本小姐平日里已经够咋呼了,怎么找个侍卫也这般毛躁?
“至于你,林钱,”她眸光一转,落向那个早已睁圆了双眼、满脸写着好奇与期待的少年,“你的差事最是要紧——我要你当我的耳朵,做我的眼睛,做最灵通的情报员。”
林钱努力睁大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似乎在努力消化“情报员”这个陌生的词儿。
“就是……有些要紧事需要你去悄悄打探清楚。”
林京洛见他困惑,便放慢语速,耐心解释道,“顺便兼任我的车夫,和唐亦然一同做明面上的侍卫。”
她略一沉吟,觉得这安排颇为周全,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简单说,就是身兼数职。”
没想到,林钱非但没有半分抱怨,反而因这“身兼数职”的重任瞬间斗志昂扬。
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落入了整条星河,闪闪发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未来。
“我呢!我呢!”雪茶早已按捺不住,扯着林京洛的衣袖轻轻摇晃,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眨巴着,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林京洛被她这模样逗笑,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的讪笑:
“你呀,当然是我最贴心的小宝贝,专心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就好啦!”
“好嘞!”雪茶立刻欢快地应声,颊边两个小梨涡甜滋滋地漾开,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仿佛得了天底下最好的差事。
林京洛环视桌前,烛光在四张年轻的脸上跳跃。
除了江停依旧神色清冷如远山积雪,其他三人都像是被注入了满腔热血,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不禁暗忖:自己分明没有画什么大饼,许什么重诺,这些人却个个显得既忠诚又热忱,倒让她平添了几分责任。
好了,说正事。她收敛心神,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明日就是第一个任务。江停,你要假装……
声音渐低,化作唇间细语,唯有烛火将几人交叠的身影投在粉墙上,恍若一场密谋。
翌日清晨,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林京洛端坐在镜前,任由雪茶为她梳起精致的发髻,插上步摇。当最后一支玉簪固定妥当,她望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京洛啊林京洛,她在心中默念,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出击,千万不能露怯!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迈着刻意放缓却异常坚定的步伐走出,唐亦然与林钱立即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三人步伐整齐,那气势恢宏的模样,倒不像是要宸城游玩,反倒像是要去完成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小姐这架势,”雪茶蹲在院中的梅树下,指尖轻抚着小兔柔软的背毛,对着那团雪白的绒毛低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沙场建功立业呢。”
微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花瓣。兔子的长耳轻轻颤动,鼻尖微耸,仿佛也在为今日这场不见硝烟的行动暗自鼓劲。
马车稳稳停在云王府气派的朱门外。林钱利落地勒紧缰绳,与唐亦然同时跃下马车,动作干净利落。
车帘只被稍稍掀开一角,露出林京洛半张精致的侧脸,她并无下车的打算,目光透过缝隙静静观察着门外情形。
“亦然去催催,”她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嗔与不耐,“怎好让姑娘家等他们?未免太不知礼数了。”
唐亦然领命,刚转身踏上石阶,云王府那扇沉重的镶铜木门便“吱呀”一声从内开启。
两道修长身影迈步而出,其中身着月白常服的少年一眼瞧见林府的马车与阶下的唐亦然,眸中当即漾开笑意,步履轻快地奔来:
“亦然!林钱——!”
然而唐亦然与林钱却不似往日在那丹国小院时那般随意勾肩搭背,两人神色一肃,齐齐后退半步,躬身行礼,动作规整划一:
“阿尧殿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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