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石头城子的青瓦屋脊上。玉器铺的窗棂漏进几缕惨淡月光,将案头摊开的祭祀图谱照得半明半暗,泛黄的宣纸上,朱砂勾勒的纹路在烛火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蠕动。林嫚砚指尖按在图谱中央的缺损处,心口的血玉突然泛起暖意,红纹如烛火般明明灭灭,与纸上的朱砂纹路产生奇妙的共鸣,每一次闪烁都像在敲击她的神经。
“‘槐生七子,血玉镇魂’……” 她低声念出图谱边缘的残缺咒文,尾音未落,三年前祭坛上黑袍人嘶哑的吟唱突然在耳畔炸开。那声音混杂着孩童的啼哭与槐树的沙沙声,尖锐得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青石。心口的血玉骤然发烫,热度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比前几日任何一次异动都更灼热,仿佛要在她皮肉里烧出个洞来。案头的铜钟指针正卡在亥时三刻,钟摆晃动的阴影投在墙上,活像个佝偻的人影在无声踱步。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粘稠,卷着湿漉漉的槐叶拍打窗纸,发出 “啪嗒、啪嗒” 的轻响,像是有无数只沾着露水的手在外面叩门。老掌柜端来的参茶已经凉透,青瓷碗壁凝着细密的水珠,他看着林嫚砚紧绷的侧脸,花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嫚姑娘,这图谱烧了半截,墨迹都晕开了,哪看得清头绪?不如歇了,明日天一亮我就去城隍庙,老道总该知道些门道。”
林嫚砚缓缓摇头,将心口的血玉解下,轻轻贴在图谱中央的焦黑缺损处。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 玉佩上的红纹竟顺着纸页蔓延,在焦黑处勾勒出半片槐叶形状,叶脉清晰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连边缘的锯齿都带着湿漉漉的光泽。“您看这里,” 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指尖点着红纹勾勒的齿痕,“这纹路和王大娘带来的沾血槐叶,齿痕分毫不差。”
老掌柜凑近细看,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突然指着图谱右下角的淡墨线条:“这不是咱们石头城子的地界图吗?你看这道弧线,从西门城墙根儿绕出去,可不就是通谢家岗子的那条荒路?” 他的手指刚触到纸面,烛火突然 “噗” 地矮了半截,图谱上的朱砂纹路瞬间变得鲜红,像刚凝固的血。
血玉的温度骤然升高,林嫚砚下意识解开领口,玉佩已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逼得她赶紧用袖口裹住。透过布料仍能看见红纹在疯狂闪烁,其中隐约浮现出两个扭曲的篆字 ——“七子”,与三年前祭坛石柱上被血浸透的刻字一模一样。她猛地想起王大娘报案时说的 “已经失踪七个人”,后颈的汗毛 “唰” 地竖了起来,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襟,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得去谢家岗子。” 她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墙角立着的桃木剑突然发出 “嗡” 的轻鸣,剑穗无风自动。“再等下去,第八个就该出事了。” 窗外的槐叶声突然变密,像是有无数人在外面踮脚奔跑,脚步声从街东头一路响到巷尾,却始终停在玉器铺门外不肯离去。
老掌柜急得直跺脚,烟杆在案头磕得邦邦响:“那地方邪乎了几十年!民国初年就有人说看见老槐树夜里开花,花瓣落下来能裹着人影走!你一个姑娘家……”
“我不是一个人。” 林嫚砚握紧裹着布的血玉,掌心的灼热感让她想起念安还在时,总爱攥着她的手指睡觉,小小的掌心永远暖烘烘的。“这玉佩会护着我,就像当年护着念安一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三年前玉佩终究没能护住那个穿虎头鞋的孩子,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进心口,疼得她眼圈发酸。
收拾行囊时,樟木箱的铜锁 “咔哒” 一声弹开,一股混合着樟脑与旧时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从箱底翻出个褪色的虎头鞋,鞋尖绣的老虎眼睛已经磨平了黑绒,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这是念安失踪前穿的最后一双鞋,那天清晨他还踩着这双鞋在院里追蝴蝶,鞋跟沾着新鲜的槐花瓣。林嫚砚指尖抚过鞋尖的破洞,摸到里面藏着的硬物 —— 当年血玉裂成两半,她拼死从祭坛抢回的这半块碎玉,此刻正随着主玉的发烫而微微震颤,像颗微弱的心跳。
刚推开铺门,一股浓郁到发腻的槐花香突然涌了进来,呛得人喉咙发紧。巷口的月光被扭曲的树影切割成碎片,地面散落的槐叶在风中打着旋,自动排列成奇怪的圆形图案,圆心处恰好对着她的脚尖。林嫚砚将虎头鞋紧紧揣进怀里,血玉的红纹在黑暗中亮起,像条小蛇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为她照亮前路的同时,也在地面投下晃动的阴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攀着她的影子站立。
走到西门牌坊下,她突然被一股寒意钉在原地。青灰色的石柱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抓痕,深褐色的痕迹里渗着粘稠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闻起来像腐烂的树叶混着铁锈味。血玉在此刻剧烈发烫,裹着的棉布都被烫得冒烟,她赶紧扯掉布料,只见玉佩红纹中 “槐” 字与一个模糊的 “夏” 字重叠闪烁,刺目的红光让她眼睛发酸,泪水涌出来的瞬间,竟看见牌坊的阴影里站满了半透明的人影。
“谁在那儿?” 她握紧桃木剑转身,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啸。月光恰好从云层缝隙漏下,照亮巷尾那道颀长的黑影。那人穿着洗旧的月白长衫,身形挺拔如松,大半张脸藏在树影里,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一道柔和的白光从他掌心亮起,像轮小小的月亮悬在半空,与林嫚砚手中的血玉红光遥遥相对。两种光芒在寂静的夜空中相撞,炸开细碎的光点,像有人在天上撒了把星星。地面的槐叶突然停止滚动,连呼啸的风声都仿佛被冻结在这一刻,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玉佩共振发出的细微嗡鸣。
林嫚砚的心跳漏了半拍。这白光的频率、这熟悉的轮廓,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在祭坛上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也是这样温暖的白光,替她挡住了黑袍人劈来的桃木剑。血玉烫得几乎要嵌进肉里,红纹如火焰般窜动,将她和巷尾的黑影都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那些围绕在牌坊下的半透明人影,在红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渐渐消散成雾气。
远处传来城隍庙的钟鸣,古钟的声音穿透夜色,每一声都敲在血脉共鸣的节点上。林嫚砚深吸一口气,举步朝黑影走去。脚下的槐叶发出细碎轻响,像在数着走向未知的脚步。血玉的红纹与那道白光越靠越近,空气中的槐花香突然变得凛冽,而巷尾的黑影终于在月光中微微侧过脸 —— 下一秒,钟鸣再次响起,将所有未尽的思绪都封在了这寂静的月夜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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