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地面裂成蛛网模样,冷风从石阶下往上钻,带着拉林河的水汽和铁锈味。
林嫚砚扶着陈怀夏往下走,石阶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亮的砖石缝隙里缠着红绳,绳结是她教他编的同心结,只是每个结头都系着块小骨片,拼起来像缩小的三足乌翅膀,在火光里泛着幽光。
槐生突然拽住她的衣角,小手指着头顶的石梁——那里垂下无数红绳,在空中织成帘子,绳头的银珠刻着“夏”“嫚”二字,碰撞声在地道里回荡,像有人在数着他们的脚步。
“这台阶数不对。”陈怀夏突然停住脚,军绿褂子上的绿汁已变成暗红,“咱们往下走了七七四十九级,按理早该到藏经阁地基了,可这地道还没到头。”
他摸着石壁的当口,指尖沾到黏糊糊的东西,凑到灯前一看竟是暗红血汁,在掌上凝成枫叶形状,叶脉里嵌着红绳纤维,“这是地脉的血,被咒术引到这儿了。”
血汁突然渗进他掌心,留下的红痕和林嫚砚耳后的枫叶印一模一样,连叶尖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石阶转角处的石壁突然“咚”地响了一声。林嫚砚举起油灯的瞬间,看见壁上嵌着个布偶,是用孩童旧衣缝的,领口绣的虎头图案被血汁染成黑红,纽扣眼睛里塞着红绳头,绳结是八字结和万字结的混合体,正是他俩最常编的样式。
布偶突然张开嘴,吐出半块血玉碎片,正好能和他们手里的拼上最后一角——原来之前拼合的血玉竟缺了个微小的尖角,像被虫蛀过的痕迹。
布偶肚子里露出半截纸条,写着“民国三十一年六月初一,怀夏藏玉于斯,待嫚砚共寻”,字迹被血水泡得发胀,却能认出陈怀夏特有的歪撇子笔画。
“这是我留的记号。”陈怀夏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他抠出布偶背后的暗袋,摸出卷油纸,“失踪前我察觉不对,把血玉碎片藏在藏经阁暗格,还缝了这布偶当标记,可这纸条不是我写的。”
油纸展开的瞬间,油灯突然暗了下去,纸上的地图在黑暗里发光,标出的血玉藏匿点正是他们此刻站的位置,旁边画着个小布偶,手里举着青铜匕首,刀尖对着陈怀夏的心脏,“咒术模仿我的笔迹,引咱们往陷阱里钻。”
槐安突然对着地道深处咿呀叫,小手拍打着空气。
林嫚砚凑近的当口,闻到股熟悉的香味——是珠尔山的野槐花,她孕吐时陈怀夏总采来晒干给她泡水。顺着香味找过去,发现石壁凹洞里摆着个瓦罐,里面的槐花干发黑,却还在散发香气,罐底压着块血玉,玉面刻的“沈”字被血汁填得满满当当。
她刚拿起瓦罐,整面石壁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石室,石桌上的油灯照亮无数布偶,每个都穿着不同样式的衣服,有她的蓝布旗袍,有他的军绿褂子,还有槐生槐安的虎头袄,纽扣眼睛齐刷刷盯着门口,像在列队迎接。
“这些是替身偶。”林婉的银簪在发髻里嗡嗡响,簪尖指着石桌中央的大布偶,“咒术用亲人的衣物做替身,能吸走真身的精气。你瞅那件旗袍布偶的盘扣,是用你掉的头发编的,三股黑丝缠着两股褐丝,是按你和怀夏的发量混编的。”她的魂影在血雾里忽明忽暗,左眉骨的朱砂痣却越发鲜红(银簪头的痣粉正与她的痣共鸣),“最上面那个布偶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像是活物。”
林嫚砚挑开布偶缝线果然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跳动的小心脏,裹着的红绳缠成“祭”字,和陈怀夏后背的印记一模一样。
陈怀夏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石桌上的心脏每跳一下,他的脸色就白一分。“它在同步我的心跳。”
他抓过林嫚砚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硬疙瘩正在收缩,像被什么东西拽着,“这是咒术的分魂术,用替身偶锁我的本命魂。”
他咳出的血落在地上,竟长出株小枫树,叶子红得像血,叶脉里嵌着红绳,绳头的银珠刻着“安”字,正是林婉留给槐安的那只镯子上的字,此刻正往地下渗血。
石室尽头的石门突然“吱呀”开了,门楣上的牌匾写着“归魂”二字,笔画里嵌着红绳,绳结是陈怀夏教她编的平安结,只是每个结都系着根头发,在风里缠成死结。门后是条地下河,河水红得像血,水面漂着无数红绳编的小船,每只船上都坐着个小布偶,举着迷你青铜匕首,船头的银珠刻着“祭”字,顺流而下的方向标着个红点——正是归魂谷的位置。
林嫚砚刚要迈步,脚下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摆着两具小骨架,红绳缠骨的纹路和陈怀夏后背的“祭”字一模一样,头骨里嵌着的银珠刻着“生”“安”二字,正在血水里慢慢融化。
“这是双脉家族的守陵人。”林婉的银簪掉在地上,在血河边转着圈儿,“每代都要选对孩童活祭,用红绳缠骨镇住地脉邪气。你瞅那骨架的指骨,还保持着编绳的姿势,他们到死都在结平安结。”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指着河面漂来的布偶船,“那船上的布偶在变!”
果然见布偶的脸渐渐变成槐生的模样,手里的匕首刺向船板上的小布偶——那布偶穿着蓝布旗袍,分明是林嫚砚的替身。
陈怀夏突然拽住她跳上艘红绳船,船刚离岸就剧烈摇晃。
林嫚砚把血玉按在船板上的当口,河水突然沸腾起来,冒出的血泡里浮出无数记忆碎片:有他们在珠尔山采枫叶的场景,他给她编的花环上缠着红绳;有槐生出生那晚,他用红绳在孩子手腕上编平安结,绳结松了又重编;最清晰的画面里,他们在归魂谷石屋成婚,红绳系的同心结掉在地上,被他踩在脚下却舍不得解开,说要留着当念想。
碎片突然炸开,溅起的血珠在船板上凝成血玉祭坛的图案,第七个节点的位置正好对着陈怀夏的心脏。
船行到河中央时,水面突然升起座石拱桥,栏杆上的石雕全是三足乌,喙里衔着红绳,绳头系着银珠,刻着“夏”“嫚”二字,在血水里碰撞出脆响。
林嫚砚刚踏上桥,桥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血河——河里漂着无数布偶,每个都举着青铜匕首,刀尖对准桥上的他们,而布偶的脸全是陈怀夏和林嫚砚的模样,左眉骨的疤里淌着红绳,绳结是同心结,正在血水里慢慢松开,像在演练一场别离。
“快用银簪刺桥面!”林婉的魂影在桥栏上忽明忽暗,“这桥是咒术用双脉怨念造的,每块石板都对应咱们的一段记忆,踩错就会掉进忘川河,再也记不起彼此。”
林嫚砚举起银簪的当口,桥面的裂缝突然扩大,露出底下的血河深处——那里沉着面大铜镜,镜里映出两个黑袍人影,正用红绳捆着两个婴儿,襁褓上的虎头图案和槐生槐安的一模一样,而人影的左眉骨都有疤,正在淌血,滴在镜面上的血迹里长出红绳,缠向镜外的他们。
陈怀夏突然将她护在身后,用青铜匕首刺向桥面裂缝。
“哗啦”一声脆响,桥面的石块全翻了过来,背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字:“民国三十一年三月廿九,怀夏想嫚砚第三十六天”“四月初五,见枫叶似嫚砚耳后印记”“五月廿三,编平安结时线总缠成团,像她生气时的模样”……全是他失踪期间的日记,字迹被血水泡得发胀,却能看出每个字都带着颤抖,像写的时候在哭。石板缝里钻出的红绳,在桥面上织成个巨大的同心结,结心嵌着枚银戒指,内侧刻的“夏砚”二字正在淌血,染红的纹路里浮出“永结同心”四个字。
过桥后的石室豁然开朗,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完整的血玉,红光穿透屋顶,在穹顶映出归魂谷的地脉图。七个节点全亮着红光,红绳从节点里钻出来,缠向石台前的两尊石像——石像穿着民国服饰,男像左眉骨的疤里嵌着红绳,女像耳后的枫叶印用朱砂染红,正是他们夫妻俩的模样。
石像底座刻着行小字:“双脉后裔以身祭玉,红绳缠骨,永镇地脉”,落款处的签名位刻着模糊的名字,正是他们的祖辈,而签名位下方新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陈怀夏、林嫚砚,笔画里还嵌着新鲜的红绳纤维。
“它早就替咱们签了血契。”陈怀夏的声音带着绝望,他摸着石像的手掌,那里的红绳缠成的结正在收紧,“这些红绳会慢慢钻进咱们的骨头,像祖辈那样变成守陵石像。”
他突然指向血玉旁边的青铜匕首,刀柄缠着的红绳绳结正在松动,“那是我失踪时用的匕首,当年特意让铁匠在柄上刻了枫叶纹,说要用来给嫚儿采最红的枫叶。”
匕首突然无风自动,刀尖对准林嫚砚的心脏,红绳顺着刀身爬上来,在她手腕上缠成死结,绳结是她最擅长的万字结。
血玉突然发出强光,穹顶的地脉图开始旋转,七个节点的红光汇成河流,顺着石壁往下淌,在地面织成红绳网。
林嫚砚把最后一块碎玉拼上血玉的当口,整个石室剧烈摇晃,石像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左眉骨的疤里渗出红绳,缠向他们的脚踝。
槐生突然哭起来,小手指着血玉中心的漩涡眼——那里浮出半张羊皮卷,上面画着破解血契的方法:用双脉之血混合红绳灰烬,涂在血玉祭坛的第七个节点。
而羊皮卷的空白处,有人用指甲刻了行小字:“七月初七,子时三刻,以爱破咒”,笔迹和陈怀夏日记里的如出一辙。
日头彻底落尽时,血玉的红光变成金色。
陈怀夏突然抓住林嫚砚的手,将两人的指尖按在血玉上,血珠渗入的瞬间,他们看见祖辈的记忆碎片:有民国初年的林家女子用银簪刺破指尖,将血滴在红绳上;有清末的陈家男子在归魂谷祭坛前,将爱人的头发编进平安结;最古老的画面里,穿着兽皮的男女用红绳缠在一起,在三足乌图腾前跪拜,他们的眉骨处都有疤痕,和陈怀夏的位置一模一样。
石室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归魂谷祭坛。血玉悬浮在空中,七个节点的红光连成线,红绳从线里钻出来,缠向跪在祭坛上的他们。
林嫚砚最后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绳结,发现绳头的银珠刻着“合”字,背面的小字终于清晰起来:“双脉同心,红绳不断,血玉为证,生死不离”。
而陈怀夏的影子在祭坛边缘忽明忽暗,他左眉骨的疤里钻出的红绳,在地上画出个箭头,指向祭坛中心的血玉,绳结是他们最常编的同心结,正在红光里慢慢收紧,将两人的影子缠在一起。
喜欢血玉惊城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血玉惊城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