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新郑,天宇澄澈得如同整块毫无杂质的蓝琉璃。阳光已失却夏日的酷烈,转为一种醇厚温暖的金色,慷慨地泼洒在重重宫阙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目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干燥而清爽的气息,夹杂着远处市井隐约的烟火气和宫中特有的檀香。偶有凉风掠过,便卷起庭中几株百年银杏的金黄叶片,簌簌作响,如同碎金洒落。
明德殿内那场看似激烈、实则仍在可控范围内的朝会辩论余音尚未完全散去,侍中已悄无声息地将数位重臣引向了位于宫苑深处的明德殿偏殿。这是韩王牛马任,自穿越以来便悄然形成的惯例——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关乎国运走向的真正决策,往往是在这间陈设古朴、戒备森严的偏殿内,由这核心的七八人敲定。
偏殿内,铜兽香炉里燃着提神醒脑的瑞脑香,青烟袅袅。阳光透过高窗的棂隙,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韩王已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玄色常服,未戴冠冕,随意地坐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对光滑的玉胆。左右相申不害、商鞅,枢密使段干,参谋令李虎,宫内厅长官韩圭,度支司使郑肃,以及那位永远仿佛置身阴影之中、鲜少在人前露面的黑冰台主事人朱未,均已肃立等候。
“都坐吧。”韩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显得颇为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目光首先投向依旧有些气鼓鼓的枢密使段干和面色冷硬的参谋令李虎。
“方才朝堂上,关于汉中军功过之事,争得热闹。”韩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玉璋在他掌心轻轻摩擦,发出温润的声响,“段枢密爱兵如子,欲为部下争功求赏,其心可嘉。李参谋令严守规章,核查功过,防微杜渐,其职亦当尽责。”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肺腑:“然,我大韩正值开拓进取之秋,犹如这窗外金秋,乃收获与播种并存之时节。凡事过于斤斤计较,锱铢必较,反倒失了气象。蜀地新下,巴东蠢动,正是用兵、用人之际。些许首级数目,争它作甚?”
段干与李虎都微微低头,屏息凝神。
韩王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带着定鼎之力:“孤意,对此类争议,大原则宜出不宜细。凡参与米仓道阻击、并力战存活之将士,无论正军、动员兵,皆按‘苦劳’从优赏赐。斩级之赏,就按功曹司核定之数发放,但枢密院可另拨一笔‘奋勇犒赏’,补其差额,务求人人有份,皆大欢喜。”
此言一出,段干脸上立刻露出感激与释然之色,李虎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仍有不妥,但见韩王决心已定,也不敢再争,只是拱手道:“臣,遵旨。”
“然,”韩王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冷冽之意,“赏赐,不是白给的。巴国宵小,趁我大军平定成都之际,竟敢出兵窃据我川南合川、广安、江阳、内江等膏腴之地!此等无胆匪类,只敢偷鸡摸狗,实乃自寻死路!这口气,我大韩岂能忍?这块肉,岂能容他叼了去?”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虎:“李参谋令,方才朝会上,孤看你似已有腹案?”
李虎精神一振,立刻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蜀地山河舆图前,执起一根细竿,语速快而清晰:“王上圣明!巴军战力孱弱,其趁虚而入,兵力分散,据城而守,正是我军以雷霆之势扫荡之时!臣之浅见:可命张开地将军所部第一军,休整三日后,即沿潜水(今巴河)快速推进,水陆并进,一举夺回合川、广安等城!同时,命汉中郡尉章夫,戴罪立功,率其本部,沿沱江南下,收复江阳、内江!两路大军,需如铁钳合拢,务必全歼或驱逐入侵巴军,光复全部失地!”
韩王点点头,目光却更深沉:“不止于此。夺回土地,只是最低目标。参谋部需明确此次军事行动之核心目的——”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缓,却字字千钧,“乃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打散巴蜀之地盘根错节之原有宗族、寨堡、地方豪强势力!蜀王虽擒,其地方根基未除。此次巴军入侵,正好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借口。”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川南地区:“凡助巴军者,凡闭门不纳王师者,凡阳奉阴违者,皆以叛国论处!其田产、宅院、矿藏、奴仆,尽数抄没!其宗族,首领尽诛,余者贬为官奴,押送各地矿场、作坊效力!空出之土地、产业,优先赏赐此次平蜀、征巴有功之将士,尤其是那些‘人人有份’的赏赐,便要从中出!更要鼓励三川、上党之良家子、有功之士,移民实边,授予田土!”
他的眼中闪烁着冷酷而智慧的光芒:“要让所有跟着我韩家干的人,无论是军人、官吏、还是移民,都能在这片新土地上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发财,光耀门楣!要让所有敢于反对我们的人,连同他们的家族,万劫不复,打翻为奴!唯有如此,方能从根本上瓦解旧蜀,真正将巴蜀之地,化为我韩国永不沉没之战船、取之不竭之粮仓!”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杀气腾腾,却又充满了令人心潮澎湃的诱惑力。殿内众人,即便是老成持重如商鞅,眼中也不禁闪过异彩。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恩威并施,犁庭扫穴!
“臣,领旨!参谋部即刻完善方略,确保大王意图贯彻至每一旅、每一卒!”李虎大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韩王满意地颔首,目光转向一直垂手恭立的宫内厅长官韩圭:“韩令尹。”
“臣在。”韩圭立刻躬身,姿态谦卑而高效。
“成都缴获之物资、人员,转运需再加快。”韩王指示道,“黄金、蜀锦、铜锡、珍玩,即刻组织重兵,通过金牛道、米仓道,优先向南阳转运。南阳乃我腹心,新都及周边矿场、工坊之建设,急需此批资财注入,不得有误。”
“是,臣已加派三批禁卫军接力押运,沿途郡县提供一切便利,确保物资畅行无阻。”
“至于俘虏,”韩王顿了顿,“除挑选部分精壮充入‘鲁项目’及赏赐将士外,其余,尤其是蜀国宗室、旧官,悉数押往南阳、方城、宜阳等地,分散看管,充作苦役。另,”他特别强调,“蜀王鳖灵,及其丞相鳖攸、太尉鳖莽、司徒鳖浑、侍中鳖礼等一班重臣,单独列出,秘密软禁于宛城别宫。派得力人手看管,衣食供应不缺,但需严加隔离,绝不容其与外界有任何联络。”
他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赐鳖灵……‘违命侯’。一应待遇,按侯爵规格,让他好生‘安享’晚年。”这封号充满了侮辱与讽刺,意味着其因违抗韩国王命而落得如此下场。
韩圭心领神会,这是要将蜀王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作为投降象征和政治筹码——也牢牢掌控在手中,同时彻底消除其在故地的影响力。“臣,遵旨。必安排得万无一失。”
度支司使郑肃此时才敢小声插话,脸上却已没了朝会时的愁苦:“王上圣明!如此,缴获资财注入,新拓之地待售,奴隶涌入充实官营工矿,这……这盘棋立刻就活了啊!臣度支司必竭尽全力,统筹规划,确保每一分钱粮都用在刀刃上,助王上成就大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国库的景象。
新郑城依旧沐浴在繁华与喧嚣之中,市井的叫卖声、车轮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帝国上升期的蓬勃乐章。而那最高决策层内决定的命运之弦,已悄然拨动,即将越过重重山峦,影响千里之外无数人的生死荣辱。
秋色正浓,韩国的野心,正如这秋日的天空,愈发高远;正如这秋日的阳光,普照之处,万物皆要俯首。
喜欢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铁血新韩:我夺商鞅改天命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