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巷的深处,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污水横流的地面反射着惨淡的月光,两侧是斑驳不堪、爬满湿滑苔藓的土坯墙壁,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和某种铁锈般的腥甜气息。这里仿佛是咸阳城光辉背面凝结出的一块丑陋脓疮,连月光都不愿过多眷顾。
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直接剥离出来,呈半弧形,无声地堵死了唯一的出口。他们手中并未持着显眼的兵刃,但那微微弯曲、泛着幽蓝光泽的指套,以及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无不昭示着他们罗网杀手的身份。眼神冰冷,如同打量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毫无情感的审视。
在他们面前,背靠着冰冷湿滑墙壁的,正是鱼幼薇。
她此刻的模样,与酒客口中那位名动咸阳、色艺双绝的舞姬相去甚远。原本水绿色的留仙长裙多处被勾破,沾染了污泥与不知名的暗色污渍,裙摆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裙边角。发髻早已散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那双曾让月光失色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写满了惊惧与疲惫,如同受惊的小鹿,却又在眼底最深处,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倔强的火焰。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显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奔逃与躲藏,体力已近枯竭。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她那纤细修长的脖颈依旧挺直,背脊紧紧贴着墙壁,不曾瘫软下去。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唯独四爪如同沾染墨汁般的猫咪。
那白猫似乎也感知到主人的危机,碧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弓着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对着那三名不速之客龇着尖牙。
“鱼大家,何必再做无谓挣扎?”三名杀手中,居中那位气息最为阴冷,眼神如同毒蛇般的头目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侯爷念旧,只是想请姑娘回去一叙。跟咱们走,少吃些苦头。”
鱼幼薇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眼前这三个如同索命无常般的黑影,脑海中闪过养父一家惨死的景象,闪过那位权贵令人作呕的贪婪目光。回去?那将是比死亡更悲惨的结局。
“休想!”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宁愿死在这里,也绝不回去受辱!”
“那便……得罪了。”蛇瞳头目眼神一寒,不再多言,微微抬手示意。
左右两名杀手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骤然扑上!一人直取鱼幼薇持抱白猫的手臂,另一人则探手抓向她纤细的脖颈,动作狠辣精准,显然是要生擒,但过程中会让她吃尽苦头。
鱼幼薇绝望地闭上眼,将怀中的白猫抱得更紧,等待着那无法逃脱的厄运降临。
就在那两名杀手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仿佛自九天之上,又似从心灵深处响起,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住手。”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那两名扑上的杀手,动作竟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并非被外力阻挡,而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杀意,在接触到那声音中蕴含的某种“正大光明”、“不容亵渎”的意志时,本能地产生了一丝迟疑与退缩!
与此同时,一道匹练般的白色剑气,如同月华凝霜,毫无征兆地自巷口上方的黑暗中倾泻而下!剑气并不恢宏,却凝练到了极致,带着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横亘在了鱼幼薇与那两名杀手之间!
“嗤——!”
剑气掠过,地面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那两名杀手只觉得一股锐利无匹的寒意直透骨髓,逼得他们不得不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骇然暴退!
蛇瞳头目瞳孔骤缩,猛地转头望向巷口。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前方一人,青衫磊落,面容儒雅,眼神清澈而平静,正缓缓收回那仿佛引动了无形之力、呵斥出声的手指。
后方一人,白衣如雪,怀抱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封千里的剑意,让空气都仿佛要冻结。
正是林知文与李寒衣!
“何人敢阻罗网办事?!”蛇瞳头目厉声喝道,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那青衫人的一声呵斥,竟能直接影响杀手心神?还有那白衣女子的剑气……如此精纯凛冽,绝非寻常高手!
林知文并未理会他的喝问,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背靠墙壁、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茫然睁开双眼的鱼幼薇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
林知文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难以置信的茫然,以及一种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脆弱而强烈的希冀。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狼狈不堪的衣着,散乱的发丝,苍白的脸色,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一种凄婉动人、我见犹怜的风致。尤其是她怀中那只机警的白猫,与她相依为命的姿态,更显得她身世的飘零与无助。
而鱼幼薇,看到的则是一双平静、深邃,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与无穷智慧的眼眸。那青衫男子站在那里,并不高大威猛,却自有一股巍然如山、令人心安的气质。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怜悯,没有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见到世间不公之事便理应出手的坦然与正气。
在这一刻,狭窄污秽的死胡同里,杀机与救赎对峙,绝望与希望交织。
“阁下究竟是谁?可知与我罗网为敌的下场?”蛇瞳头目强压下心中的忌惮,色厉内荏地再次开口。
他能感觉到,那白衣女子的剑气已然锁定了自己,只要稍有异动,必将迎来雷霆一击。而那青衫人,虽未出手,却给他一种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林知文终于将目光转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路见不平之人。罗网行事,便可无法无天,欺凌弱质女流么?”
“你……!”蛇瞳头目气结,却又不敢贸然动手。
鱼幼薇倚靠着墙壁,望着那突然出现、如同神兵天降的两人,尤其是那青衫文士的身影,牢牢印刻在她惊恐未定的心间。她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何要救自己,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照进来的一束光。
李寒衣手中的铁马冰河,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剑意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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