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如流动的轻纱,温柔缠绕着青翠的山峦。
太玄仔细清扫着洞府外石阶上的每一粒浮尘,动作利落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青禾长老的洞府门户微开,几缕清冷的松柏气息逸出,与山间清冽晨风悄然交融。
“长老,弟子今日去领外门大比奖励,去一趟藏经阁与杂务处。”太玄停下手,恭敬地朝洞府方向行礼。
“嗯。”洞府深处传来青禾长老淡然的声音,仿佛自幽谷深处飘来,“大道在勤,莫要贪多。选定了,便好好参悟。月末别忘了领每个月的十块灵石,五十斤灵麦的月例。”
“是,弟子谨记。”太玄再次躬身,这才转身,沿着被晨露打湿的山径快步向下行去。石阶蜿蜒于陡峭山壁间,嶙峋怪石与虬劲老松构成奇绝风景。云雾在脚下奔涌,偶有仙鹤清鸣划破寂静,羽翼拍打气流的声响格外清晰。成为正式外门弟子后的第一个清晨,连吸入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更加清冽自由的滋味。
藏经阁矗立于主峰东侧一处幽静的山坳里,飞檐斗拱,气势庄严。古拙的木质结构被岁月浸染成深沉的玄黑,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微风中纹丝不动,沉默无声。巨大的门楣上,“藏经阁”三个篆字古朴苍劲,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令人不敢轻慢的分量。门口值守的执事弟子身着灰色道袍,神情淡漠,眼神空茫,仿佛神魂已游离于这方寸之外。
太玄取出自己那块温润的外门弟子令牌,双手奉上。
执事弟子眼皮都没抬,只随意瞥了一眼令牌,像是确认了某个微不足道的印记,便懒洋洋地抬手朝阁内一指,声音平板无波,如同诵读某种刻板的规章:“一层。二楼需任务积分,非尔等能入。”言罢,便不再理会,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缥缈的云海,仿佛那里藏着比眼前新晋弟子更值得探究的玄机。
太玄收回令牌,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那道厚重的门槛。
阁内光线略暗,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陈旧纸张、干燥木头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淡淡檀香。一排排巨大的乌木书架如沉默的巨人般整齐排列,几乎高耸至屋顶。架上密密麻麻摆放着数不清的玉简、帛书与线装典籍,玉质温润,帛书泛着柔光,纸页则显出岁月沉淀的微黄。每一卷、每一册都被一层极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笼罩,那是宗门布下的防护禁制,无声地守护着这些传承的载体。
空气仿佛凝固了,唯有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而入的几缕光柱里无声飞舞。置身于这浩瀚书海,一种渺小感油然而生。太玄定了定神,目光在书架间缓缓移动。《小云雨诀》、《控火初解》、《磐石劲》、《疾风步》……一个个散发着基础法术灵光的名目映入眼帘。他伸出手指,带着一丝敬畏的试探,轻轻拂过几枚触手温凉的玉简。指尖触及的瞬间,一小段关于功法效用、修炼难度的简要信息便如溪流般直接流入脑海。他走走停停,目光仔细扫过每一枚玉简、每一卷帛书。
忽然,一枚色泽偏于灰白、灵光略显黯淡的玉简吸引了他的注意。它静静躺在角落,毫不起眼。太玄轻轻取下,指尖刚触及其冰凉表面,一段信息便涌入心神:
“《千幻易容真诀》……幻化形貌,敛藏本真……习之精熟,筑基以下修士难辨其形。然幻术根基浅薄,若遇金丹修士神念探查,顷刻即破,无所遁形……”
幻化?敛藏本真?太玄心中一动。这功法效用描述平平,甚至特意点明了在金丹修士面前的不堪一击,难怪被束之高阁。但……筑基以下难辨其形?他心头飞快盘算起来。在炼气期厮混,能瞒过同阶乃至筑基初期的眼睛,岂非已经足够?这看似鸡肋的幻术,于他此刻处境,或许正是绝佳的护身符。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玉简,冰凉坚硬的触感直抵掌心。目光扫过旁边那些灵光更盛、名头更响亮的攻击或防御法门,犹豫只在心底盘旋了刹那,便被一种近乎直觉的决断压下。这《千幻易容真诀》,正合心意。
他不再迟疑,握着那枚灰白玉简,转身走向门口那如同泥塑木雕的执事弟子。
执事弟子依旧维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淡漠,眼皮微抬,瞥了一眼太玄手中的玉简。当看清是那枚积满灰尘的《千幻易容真诀》时,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污渍,在玉简表面某个特定位置不轻不重地一按。玉简上那层微不可察的防护光晕应手而灭,同时,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印记瞬间烙印在玉简深处。
“拓印一次一灵石。 ”执事弟子伸出了手,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多谢师兄。”太玄赶紧掏出一块灵石递过去,然后将拓印玉简小心收入怀中 ,那点冰凉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杂务处位于另一座喧闹的山谷,巨大的石殿门口人来人往,喧哗声浪扑面而来。负责分发物资的执事弟子嗓门洪亮,动作麻利,显然早已习惯这种嘈杂。轮到太玄,对方眼皮也不抬,随手从身后堆积如山的布袋里抓出一个,看也不看就“啪”的一声扔在长条木案上。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青色布袋子,巴掌大小,材质粗糙,上面用墨线绣着一个简陋的储物符文,针脚歪歪扭扭,像顽童的涂鸦。这便是外门弟子的标准配置——初级储物袋。
“喏,拿好!”执事弟子声音洪亮,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急促,“里面装着《青玄剑诀》和宗门配发的铁木剑。规矩,听好!”他曲起指节,用力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声音陡然拔高,盖过周围的嘈杂,目光如电般扫过太玄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意味。
“第一!”他竖起一根粗壮的食指,“这袋子有肚子!装东西有数!塞太大或者塞太多装不下!听懂没?”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夸张地比划着 ,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太玄脸上。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指尖几乎戳到储物袋本身,“活物!蚂蚁、麻雀、虫子……哪怕一只蚊子,只要是活的,塞进去——必死无疑!别想着什么灵宠、灵虫往里揣,那是找死!”为了强调,他猛地抓起旁边一只不知何时爬过案几的倒霉蚂蚁,看也不看,随手就塞进旁边一个敞开口的废弃储物袋里。几乎就在蚂蚁落入袋中的瞬间,那粗糙的袋身似乎极其微弱地一鼓,随即彻底沉寂下去。执事弟子嗤笑一声,将袋子倒过来抖了抖,空空如也,连一丝灰烬都没落下。
太玄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默默点头。
“最后一点!”执事弟子的表情陡然变得无比严肃,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森冷的寒意,第三根手指重重敲在太玄面前那个青色储物袋上,发出沉闷的“噗”声。“更要紧!更要命的是这破袋子,它不认主!谁抢到手,就是谁的!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人家的战利品!”他猛地凑近一步,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太玄,“所以,小子,给我藏好了!别在其他人面前显摆你有这东西!更别让人看见你从里面掏东西!藏好了!塞裤裆里、缝衣服夹层里,随你!记住,露了白,惹了红眼,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修仙界,弱肉强食!懂?”
“是!师弟明白!”太玄立刻挺直腰板,大声回应,脸上写满了新弟子应有的敬畏与惶恐,仿佛被那残酷的现实狠狠震慑住了。他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捧起那个轻飘飘、毫无分量的青色储物袋。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粗糙布面的刹那,一股微不可察的奇异波动,自他丹田深处那方神秘的灵田空间悄然荡开。执事弟子口中那“塞裤裆”、“缝夹层”的警告,此刻听在太玄耳中,竟显得如此……可笑。一个念头如同初春的冰泉,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冽和得意,咕嘟嘟地冒了上来。
“抢?呵呵……”太玄心中无声地笑了,带着一丝顽童偷藏了糖果般的狡黠,“你们连看都看不见。”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恭敬与谨慎,规规矩矩地将储物袋系在腰间最不起眼的位置,还特意扯了扯外袍的下摆,将它严严实实地盖住,仿佛真的在严格执行执事弟子的“藏好”指令。
“多谢师兄提点!”太玄再次躬身,声音诚恳。
执事弟子似乎很满意他的“孺子可教”,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下一个!”
太玄转身,汇入杂务处石殿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步履平稳,神情自然,如同任何一个刚领到宗门配发、心怀忐忑又努力融入的新晋弟子。
然而无人能窥见,就在他宽大的灰色外袍袖口之下,被袍角遮盖的腰间,那枚刚刚系好的青色储物袋,正发生着极其诡秘的变化。
“小灵,把储物袋和《千幻易容真诀》放进灵田空间的石屋内。”太玄意识微动。
“好的,主人”小灵立马应道。
没有任何光芒闪烁,没有半点灵力涟漪扩散,那个刚刚系好、还带着杂务处特有尘埃气息的初级储物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又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这方现实世界彻底抹去。
太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他只是嘴角的线条,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一丝洞悉了某个绝妙秘密的得意,一丝手握底牌、俯瞰风波的安然。
他沿着来时的山径,不疾不徐地向上攀登。山风自谷底呼啸而上,卷动他灰色的外袍,发出猎猎的声响。
远处,青禾长老洞府所在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风掠过耳畔,带来松涛阵阵。
少年身影渐渐隐入蜿蜒山道与蒸腾的云霭之中,只有石阶上留下的浅浅足印,无声诉说着一个崭新开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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