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破败赵家小院终迎来兄弟二人沉重步声。母亲张秀倚靠门框,枯瘦指节绞紧打满补丁衣角,直至见两子完好身影自昏暗中显现,方猛地松出口气。可这份安心转瞬即逝——二人面色惨白,步履虚浮,晨间推出的独轮车不见踪影。
“车…你王婶家的车呢?”张秀声线干涩发紧。
饭桌上是稀薄菜粥,几可照见人影。油灯昏黄光晕勉强撑开一角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压抑。小妹赵竹默默将粥碗推至娘亲与兄长面前,一双大眼盛满无声惊惧。赵宇埋首,几乎将脸孔埋进碗中,沉默大口吞咽,喉结滚动异常用力,恍若咽下的非是粥水,而是烧红烙铁。
“啪嗒。”几块沉甸甸、白花花物事被太玄轻轻置于粗糙开裂木桌。冰冷金属光泽刺破昏暗,带来一种虚妄不实之感。那是二十两纹银。
张秀倒抽冷气,身形晃了晃,似被这刺目光芒灼伤,声线抖不成言:“这…这许多…银钱?哪…哪来的?你们…做了何事?”滔天惊骇瞬息压过乍现喜意,恐惧攫住她的心。
“娘,莫慌。”太玄声线出奇平静,如投入死潭的石子,刻意压着波澜,“镇上撞见个识货的老药商。认出咱家后山掘的那几株不起眼草叶,说是富贵人家求之不得的偏方药材,能治奇症,死活出了高价尽数购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惨白面容,“独轮车…被他马车撞损,这银钱,算是赔偿。”他特意加重“撞损”与“赔钱”几字,试图为这飞来横财套上层合理外壳。
一旁赵宇用力颔首,喉结滚动一下,方挤出声音:“娘,是真的。那老丈…行色匆匆。”他选择了相信弟弟编织的罗网。
张秀眼神于儿子镇定面庞与桌上冰冷银锭间来回游移。最终,迫在眉睫的黄家债务,压倒了心底翻涌疑虑。她颤抖探出枯瘦手掌,抓起银锭,又似被烫到般猛缩回。她摸索着,自炕头翻出一块洗得发白、最洁净的旧布,哆嗦着将银锭层层包裹,一层,复一层。仿佛那不是救命钱粮,而是随时会炸裂的火雷。她紧张挪至冰冷土炕边,费力掀起炕席一角,将那小小布包深深塞进炕洞最幽暗角落,又仔细掩好。
太玄默然凝视,心头如压磨盘。他取出五两散碎银钱,塞进母亲冰凉掌心:“娘,这些您收着。给家里添些粮米,予小妹置件冬衣…余下的,万一爹…爹归来,总需些开销。”他顿了一下,声线沉落,“那二十两整的,您好生收妥,待黄家上门,一次清偿。莫要零星取出。”他须为这个家留条后路。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太玄盘膝坐于灵田空间松软温热灵土上,浓郁生机灵气包裹着他,却丝毫化不开心头沉坠巨石。
“小灵!”意念呼唤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与一丝难以察知的怨怼,“那青禾散人…可怕至极!他是否…已窥破虚实?”青禾道人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洞彻神魂般的凝视,此刻于识海清晰回放,寒意刺骨。
悬浮光团闪烁不定,小灵声线从未有过的凝重:“主人,灵麦曝露,已酿滔天大祸!那青禾散人修为,如渊似海,绝非眼下您所能窥测。他扣住您腕脉时,若非《宽恕无上心经》自行流转护主,将其探查之力勉强震开…您的根基,您的秘辛,只怕已被其洞悉八九!”光团辉芒急促明灭,“他最后看您的眼神…绝非善意赏识,更似…鹰隼盯死了爪下猎物!”
一股寒气自太玄脚底直冲巅顶。他下意识探手入怀,取出那枚触手温润又隐透冰凉的青玉牌。“青霞”两个古篆小字于识海微光下幽幽流转,如活物般带着奇异吸力。
“这玉牌呢?”他涩声问。
“是通行符,亦是…枷锁!”小灵声线斩钉截铁,“它能为您叩开青霞山门,却也可能暗藏追踪或感应禁制!此人用意,如雾里观花。招揽之心或有,然觊觎您身上秘辛——这方灵田,还有您这不合常理的修为进境——恐怕方为根本!主人,此去仙门,前路莫测,吉凶难料啊!”
玉牌冰冷棱角硌着掌心,修仙门派的诱惑如同天际璀璨星河——浩瀚典籍,玄妙功法,强大庇护…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登天云梯。可代价为何?是如笼中雀鸟般失却自在?还是被剖开一切秘密,连小灵与宝盆皆难保全?甚至…被抹灭神魂,夺舍躯壳?太玄指节无意识摩挲玉牌光滑表面,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仙路诱惑与深渊寒意于他心头激烈鏖战,那点前往青霞山的念头,如狂风暴雨中的微末烛火,飘摇不定,明灭难测。
钱债阴影暂退,然新的困境却如荆棘藤蔓,瞬息缠绕而上,勒得更紧:后续修炼资粮何来?如何避开那集市胖商人可能的窥探,乃至其他闻风而动的散修?这烫手青霞玉牌,又该如何处置?
太玄目光投向灵田空间中央,那片依旧金浪翻涌、灵气磅礴的灵麦。饱满麦穗沉甸甸低垂,散发令人心安的丰饶气息。可此刻,这金灿灿的希望于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危机阴影。他首次如此清晰地感觉,这孕育生机的沃土之下,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变强,刻不容缓!一条更隐秘、更安稳的求生之路,必须尽快寻得!
晨雾未散,清冽山风携草木清气拂过。
“娘,我与大哥上山砍柴去了。”小玄向张秀报了声去向。
“二弟,昨日那道长…神通极大?”山路崎岖,赵宇沉沉开口,声线如粗粝砂石摩擦。
太玄未回避兄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颔首道:“极大,超乎我等想象…”
“他说你炼气六层。何意?你是修仙之人?”赵宇终问出压抑心间整日的疑窦。
“嗯,后山洞穴发现宝盆时,一部修仙功法同在其中。然修仙需灵根,此时你灵根与智慧尚未觉醒,无从修炼。”太玄连忙予赵宇一个解释。
赵宇拳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发出“咔吧”轻响,瞬息绷得惨白。他古铜色面庞绷紧,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我护不住娘,”他声线低沉,压抑着巨大痛楚,每字皆似从齿缝间艰难挤出,“亦护不住你。”集市上那一幕再次撕裂他的神经——他竭尽全力,镰刀抵死那道长命门,却如蚍蜉撼树,对方连眉峰都未动分毫!那种刻骨的无力和屈辱,胜过任何鞭笞。
山风拂动赵宇额前粗硬发茬,他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近乎悲壮的倔强。
太玄心中一痛,目光灼灼迎上兄长那双燃烧痛苦与不甘的眸子:“哥,若无你,我昨日连集市都走不脱!”他深吸口气,山间清冽空气灌入肺腑,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哥,你…可愿学些东西?能让你气力倍增,筋骨强健,真正护住娘与小妹的本事?”
赵宇猛地抬头,那双原本沉郁如深潭的眸子,刹那间迸出骇人亮光,如压抑已久的火山寻到喷薄之口。他一步踏前,巨掌重重拍在太玄单薄肩头,声线斩钉截铁,于山谷间激起回响:
“愿!只要能护住这个家,刀山火海,哥也闯!千般苦楚,万般艰难,皆无惧!”
“好,待来年秋收过后,我欲让爹送你去城中练武堂修习武艺。这是三两银钱,你得空去镇上购辆新独轮车赔予王婶。莫忘带五斗麦子还了去岁所借白面。安顿好家中,我欲往青玄宗一行。此计暂莫告知爹娘。你看可好?”小玄子终道出思忖良久的规划。
“嗯,可行,只是我离去后爹便不能再外出佣工了。”赵宇重重颔首。
“爹还出去做甚工?秋收后麦子售出,我等便可置办自家良田,无需再向地主缴租。家中留足余粮,宝盆内灵麦你带走,充作练武滋补体力之用。”此刻太玄似比兄长更显年长,沉稳而内敛。
议定前路,兄弟二人向深山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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