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周折后,时序流转至三月。
父亲赵大山及时归家。
中州之春,来得迟,却催得急。
地头白霜尚未化尽,赵大山已蹲踞田埂,掌中搓揉一把黑土:“惊蛰已过,地气动了。”
曲辕犁铧切入泥土时,赵宇掌心沁出热汗。此犁乃去岁城中农官推广,言较直辕犁省力。长年劳作的赵宇浑身腱子肉紧绷如铁牛,猛力一拉,犁铧翻出油亮黑泥。赵大山跟随后面,以耙细细敲碎土坷垃。
春分时节,赵宇推耧车下地。耧车三根铁腿插入松软土中,节省半载方攒下的灵麦种子顺着腿上孔洞均匀漏下。赵大山跟随后面,以耱将土覆严实。那边小竹忽尖叫:“哥!有地龙!”太玄低头看去,红褐色蚯蚓于湿润土中扭动,倒将小竹惊得跳上田埂。“地龙是土中金精,翻土松地全仗它。”赵大山笑而蹲身,以树枝挑起蚯蚓轻轻放回土中。见三亩灵麦、一亩玉米、一亩菜蔬顺利播种完毕,张秀眼中泛起希冀光芒。今岁秋日,或能食上不掺玉米面的纯白面了,那馒头香气仿佛已萦绕鼻端。
他们虽看不见灵麦蕴含的灵气,却皆知这是难得的好种子。
夏夜,太玄坐于灵田空间,观其中飞速成长的灵麦,心中感慨:“若我家麦子亦能长这般快多好!”小灵见主人日渐沉稳内敛心性,不住颔首,《宽恕无上心经》确令小主人心性神念皆强韧许多!此番收割毕灵麦,太玄觉丹田灵气又增一倍。“莫非已至炼气七层?”他心下嘀咕。
小灵欢快声线响彻耳畔:“恭贺主人晋入练气七层!除却半数灵气修炼法术,灵麦存储量已达两千五百斤。往后每三日可产灵麦一百二十八斤。若仍分半灵力修法,每日可得六十四斤灵麦。待至来年夏日练气九层时,灵麦存储量将达万斤!”
闻小灵禀报,太玄非但未喜,反显忧色。他在为来年万斤灵麦如何处置发愁!
“如之奈何?小灵。速想个法子,来年万斤灵麦如何处置?”小玄子又将难题抛予智慧化身。
“此事易耳,主人可如此这般……”小灵凑近太玄耳畔一阵低语。小太玄不住颔首。
此时,太玄法术运用已颇为纯熟,内敛心性却令他对法术施用慎之又慎。
当夏末最后一丝燥热被首缕携凉意的秋风卷走,田中麦子终褪尽青涩,沉甸甸弯下了腰。阳光慷慨泼洒,整片田地如流淌着熔化的黄金。
秋老虎余威尚存,毒辣日头炙烤大地。赵大山与赵宇是冲在最前的先锋。锋利镰刀于他们手中化作收割的银弧。
“唰——!”
赵宇镰刀率先挥出,带起一片麦秆整齐倒伏的脆响。他动作迅捷有力,上身微倾,腰腿配合每一次挥臂,成片麦子驯服倒下。汗水如溪流,自他剃得发青的发茬间奔涌而下,流过黝黑发亮、筋肉虬结的脖颈脊背,迅速洇湿仅存的汗褂,紧贴绷紧的肌肉。他偶直身,以搭在肩头早已湿透的破布抹把脸,甩出一串浑浊汗珠,目光扫过身后倒伏的金色,又迅疾弯腰,镰刀再次划出漂亮弧线。他在与光阴竞速,与随时可能降临的秋雨赛跑。
赵大山紧随其后,动作不如儿子凌厉迅疾,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与千锤百炼的精准。每一次挥臂,每一次麦秆倒下的“唰唰”声,皆似带着土地的厚重回响。汗水在他布满沟壑的古铜色面庞蜿蜒流淌,混着飞扬尘土,留下道道泥痕。他沉默挥镰,如同沉默挥舞开山镐,将一生气力交付这片土地。
张秀与小竹紧随其后,在父兄开辟的金色通道里,飞快将倒伏的麦子拢起、捆扎。张秀动作麻利惊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臂抱起沉甸甸的麦穗,带着麦芒的秸秆摩擦着她粗糙的手掌小臂,带来细密刺痛。她眉不皱,熟练地将几根柔韧草绳在麦秆中段飞快穿插、勒紧、打结,一个结实饱满的麦捆便立在地上。汗水浸透她鬓角灰白碎发,紧贴晒得黑红的颧骨。她脸上没有笑意,只有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手中捆扎的非是麦子,而是全家熬过寒冬的命脉。
“娘!看我捆的!”小竹兴奋叫嚷,小小身体抱着一小捆麦穗,摇摇晃晃跑来。小脸被日头晒得红扑扑,沾满泥点和麦芒,汗水在额际冲出几道滑稽小沟。她努力学着母亲样子,以细草绳笨拙捆扎,麦捆虽歪歪扭扭,麦穗还漏出不少,但那双亮晶晶的眼里,盛满了纯粹的喜悦与成就感。丰收的金色,首次如此清晰地映照进她幼嫩的心田。
太玄则似不知疲倦的蚁群,一趟趟往返于田地与打谷场之间。他稚嫩的肩膀早已被粗糙沉重的麦捆磨得红肿破皮,看似每一次沉重麦捆压上肩头,都令他闷哼一声,实则御物术已悄然施为,轻松将一座座“小金山”运至场院。见麦捆在空地上逐渐堆叠起令人心安的体积,一股沉甸甸的暖流便压过肩头刺痛,涌遍全身。这是汗水浇灌出的金精,是全家熬过寒冬的底气。
打谷场上,金黄色尘烟弥漫。赵大山拖着沉重石磙,在厚厚铺开的麦穗上缓慢而坚定地碾压着。石磙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伴随着麦粒从穗壳中挣脱的细密“噼啪”声。赵宇与太玄手持长长木叉,在弥漫的烟尘中奋力翻动着麦秸,让每一束麦穗皆受石磙“洗礼”。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喉咙发干,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脖子上糊了一层厚厚的“金甲”。
张秀与小竹则拿着簸箕与扫帚,守在场边。张秀以扫帚将碾压下来的麦粒仔细扫拢,小竹则帮忙递上清凉井水予父亲和兄长。当饱满圆润、带着阳光温度的麦粒终于干干净净堆聚一处,像一汪小小的金色山丘时,张秀停下了动作。她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枯手探入那堆温热的麦粒中,深深插进去,再缓缓捧起一大捧。金灿灿的麦粒自她指缝间瀑布般滑落,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她将脸埋进掌心,深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阳光、泥土和谷物醇香的气息,布满尘土与汗渍的脸上,终于缓缓地、如同冻土解冻般,绽开一丝难以抑制的、由衷的笑意,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今年的麦子…”她摩挲着掌心麦粒,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饱满,真香。”
往年这贫瘠薄田亩产不过四五百斤,今年种了灵麦,产量竟翻了一番,亩产达八百斤,三亩田共收获小麦两千四百斤。
暮色四合,破败院子里,那堆散发着暖意的麦子,成了此刻最耀眼的珍宝。昏黄油灯下,破旧木桌上,终不再是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张秀奢侈地煮了一大锅稠厚的麦仁粥,麦粒在锅中翻滚,散发出粮食最本真、最令人心安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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