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阳城待了几天，太玄一行人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明面上，大炎官方礼数周全，驿馆伺候得无微不至。但暗地里，那股审视和戒备，像无处不在的蛛网，粘稠又烦人。更明显的是，城内各方势力对他们这些“华胥来客”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
偶尔有些胆大的低阶修士或者识字的平民，会趁着夜色，偷偷往驿馆门缝里塞进些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内容却大同小异——多是诉说修行无门、生活困苦，对那传闻中“人人可修”的《宽恕无上心经》充满了卑微又炽热的期盼。这些字条像黑暗中零星的火星，虽然微弱，却证明这片土地并非铁板一块，底下藏着渴望改变的暗流。
但更多的，是来自传统势力的敌意和警惕。
这不，太玄正和语善在庭院里品茶，驿馆管事就苦着脸来报，说外面又聚集了一批人，吵着要见真人。隔着墙，都能听到外面喧哗的声音。
“太玄真人！出来说个明白！你那套蛊惑人心的东西，到底想把我大炎搅成什么样！”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怒吼道，听着像是某个宗门的长老。
“对！仙凡有序，贵贱有别！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你们华胥胡搞瞎搞，还想来坏我大炎根基吗？”另一个尖利的声音附和。
赵星“噌”地就从偏厅窜了出来，摩拳擦掌：“嘿，这帮老梆子，没完没了是吧？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站住。”太玄放下茶杯，声音平和，“狂犬吠日，莫非你还要与犬争辩不成？让他们吵去吧。”
李妍也从书房走出，眉头微蹙：“爹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总得走出这驿馆，将道法传开。总避而不见，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了。”
正说着，驿馆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之前的喧闹声很快被压了下去。没过多久，礼部侍郎周灵带着几名属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哎呀，惊扰真人清静了，实在是下官失职，失职！”周明连连作揖，“那些都是些不通情理的老顽固，真人不必理会。下官今日前来，正是要与真人商议公开讲法的具体事宜。”
终于进入正题了。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来到客厅。
周灵拿出早已拟好的章程，铺在桌上：“陛下恩准，真人的首次公开讲法，定于十日后，地点就在皇城外的‘宣德广场’。届时，我大炎各大宗门掌教、核心弟子，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还有……呃，还有各界名流，皆可到场聆听。”他这话说得流畅，显然是早就定好的方案。
太玄扫了一眼那章程，没有立刻表态。语善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大人，”太玄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份名单，似乎……遗漏了很多人。”
周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真人的意思是？”
“我所言之道，名为《宽恕无上心经》。”太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此经之要义，在于开启灵智，普惠众生。若听讲者仅限于高门大派、达官显贵，与我这经义本源，岂非背道而驰？”
周灵额角微微见汗：“这个……真人有所不知，宣德广场虽大，但也容量有限。而且……而且让太多闲杂人等涌入，恐生事端，安全难以保障啊……”
“无妨。”太玄打断他，“场地若不够，可在广场之外，多设几处‘聆音法阵’，将讲法之音像，同步传于外城各处。至于安全……”他微微一笑，“有我在此，当可无虞。况且，聆听大道，启智明心，本就是最能安抚躁动、消除戾气之事，何来事端？”
“这……这……”周灵支支吾吾，脸色发白。将讲法内容同步传到外城，让那些平民百姓、甚至贩夫走卒都能听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这要掀起多大的波澜？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宗门大佬和贵族老爷们暴怒的嘴脸了。
“真人，此事……此事关系重大，下官……下官需回去禀明上官，乃至……乃至陛下圣裁！”周灵擦着汗，几乎是落荒而逃。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炎阳城的权力阶层。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荒谬！简直荒谬！”烈阳宗内，宗主雷震一巴掌拍碎了身边的铁木桌，“让那些泥腿子跟我们平起平坐，听一样的道法？他太玄把我们当什么了！”
“此例一开，尊卑何在？体统何存？”一位皇室老亲王气得胡子直抖，“若人人皆可修行，谁还去服徭役？谁还去种灵田？这天下岂不要大乱！”
“更重要的是，”宰相吴文渊在府邸中，对着几位心腹幕僚，脸色凝重，“他太玄提出，要在讲法之后，挑选有缘之人，为其……**开辟灵根**！”
幕僚们倒吸一口凉气。开辟灵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太玄拥有打破天赋壁垒的逆天手段！意味着那些被他们视为蝼蚁、只能作为底层劳力和社会基石的无数凡人，拥有了爬上来的可能！这动摇的，是整个大炎统治阶层和修仙宗门的根基！
“绝不可让他成功！”一个幕僚斩钉截铁，“必须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阻止？如何阻止？”另一个幕僚苦笑，“陛下态度暧昧，国师沉默不语。而且，太玄此人，深不可测，他身边那几个人，也不是易与之辈。硬来，恐怕……”
吴文渊眼神闪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硬来自然不行。但……讲法之地，鱼龙混杂。若有些‘意外’发生，比如……有人质疑其道法，当场驳斥，甚至……引发小小的骚乱，让他这法讲不下去，或者让他‘开辟灵根’之举失败几次……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民心自然离散，他的道，也就不攻自破了。”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称是。
就在这暗流汹涌，反对声浪几乎要掀翻驿馆屋顶的时候。太玄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在一次与青禾散人闲聊时，提起了后续的计划。
“首次讲法，只是引子，播下种子。”太玄语气轻松，“关键在于后续的‘灵根开辟’。我们需要一批成功的例子，让希望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青禾散人嘿嘿一笑：“放心吧，小子。你那套法子，加上我们几个老家伙压阵， 帮百十个、几千个普通人开启灵根，问题不大。就是要防着有人捣乱。”
“无妨。”太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些在贫瘠土地上挣扎求生的身影，“万丈高楼平地起。这第一块基石，我们必须亲手，稳稳地放下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星儿和妍儿他们，准备一下。十日后，不仅是讲法，更是一场……考试。考的是大炎的人心，也是我们自己的道心。”
驿馆外，风雨欲来。
驿馆内，波澜不惊。
太玄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要求，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不仅激起了保守势力的惊涛骇浪，也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期盼改变的人，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
这火苗虽小，却足以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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