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转眼就到。
这天一大早，炎阳城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皇城外的宣德广场，以及周边几条主干道，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有收到正式邀请、衣着光鲜的宗门修士和达官显贵，他们被安排在广场核心区域，有座位，有遮阳的华盖，一个个神情或倨傲，或好奇，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但更多的人，是那些从外城、甚至从更远的贫瘠之地闻讯赶来的普通百姓、低阶散修。他们挤在广场外围，站在设立好的“聆音法阵”光幕前，踮着脚，伸长脖子，眼神里混杂着渴望、怀疑、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人太多了，多到维持秩序的城卫军不得不手挽手组成人墙，才能勉强挡住不断向前涌动的人潮。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名为“希望”的躁动。
“肃静！肃静！”礼官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在数十万人的声浪面前，他的声音如同蚊蚋。
广场北侧的高台早已搭好，铺着红色的地毯，庄重而醒目。大炎皇帝慕容昊并未亲临，但睿亲王慕容铮、宰相吴文渊、国师轩辕镜等重量级人物悉数到场，坐在高台一侧的观礼席上，面色沉凝。烈阳宗雷震等一众保守派宗门领袖也赫然在列，眼神冰冷地看着空荡荡的主讲台。
太阳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人们焦灼的心。嘈杂声越来越大，一些性子急的人已经开始抱怨。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征兆，高台之上，主讲台前，空间仿佛水纹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一道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是太玄。
他没有驾驭遁光，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站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刹那间，原本喧嚣鼎沸的广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数十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道看似平凡的身影上。
太玄目光平和，缓缓扫过台下茫茫人海，掠过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更多是落在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普通民众脸上。他的眼神，如同温润的玉石，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
然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就站在那里，但在许多人的感知中，尤其是在那些修为高深者的神识里，高台上仿佛不止一个太玄！他的身影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有无数个淡淡的、与他一般无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又似乎分散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对着每一个聆听者，单独讲道！
法身无数！并非幻影，而是大道显化，意随念动，无处不在！
国师轩辕镜猛地睁开了半眯的眼睛，睿亲王慕容铮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吴文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仅仅是这一个无声的亮相，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诸位。”太玄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如同温和的溪流，流淌进在场每一个人，乃至通过聆音法阵，传到外城每一个聆听者的心田，抚平了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今日，贫道于此，宣讲《宽恕无上心经》。”
他开始讲述经义总纲。没有晦涩的术语，没有玄虚的机锋，言语朴实，直指本心。讲宽恕己身过往，方能轻装前行；讲包容万物差异，方见天地广阔；讲仙凡本无别，只在灵犀一点间。
随着他的讲述，天地异象，纷呈迭起！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竟然在离开唇齿的瞬间，化作一朵朵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清辉的莲花！莲花缓缓飘落，触地即融，化作精纯的灵气，滋养着干涸的土地，也滋养着聆听者的身心。
**口吐莲花！**
紧接着，坚实的花岗岩广场地面上，毫无征兆地，涌出一朵朵纯粹由金色灵气凝聚而成的莲花！金莲旋转，绽放，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神圣。**地涌金莲！**
天空之中，原本炽烈的阳光仿佛变得温柔，丝丝缕缕蕴含着生机的甘霖，凭空凝结，飘飘洒洒而落。这甘霖并非普通雨水，落在身上，只觉浑身舒坦，多年暗伤隐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精神为之一振。**天降甘霖！**
异象！前所未有的异象！
核心区域的权贵们惊呆了，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外围的百姓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何曾见过、感受过如此神迹？许多人当场就跪伏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妖言惑众！装神弄鬼！”烈阳宗雷震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就要起身发难。他身边几个保守派长老也蠢蠢欲动。
然而，就在他们灵力刚刚运转的刹那，高台之上，太玄那无数法身似乎同时朝他们这个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
没有威压，没有警告。
但雷震几人却感觉周身灵力猛地一滞，仿佛被投入了无边无际、温和却无法抗拒的深潭之中，所有的躁动和戾气，在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竟如同冰雪消融，提不起半分力气。几人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太玄的讲法在继续，声音如同大道纶音，阐述着最根本的至理。越来越多的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些底层民众和低阶修士，他们感觉自己紧闭多年的心扉，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推开，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世界。
讲法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漫天莲花与金莲缓缓消散，甘霖也悄然停止。但广场之上，那股祥和、宁静、充满希望的氛围，却久久不散。
太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些眼神最为炽热的普通民众方向。
“经义已讲，道理已明。然，知易行难。”他声音温和，“今日，贫道再行一事，以为印证。”
他抬起手，指向人群外围一个角落。那里，一个衣衫破烂、瘦骨嶙峋，还瘸着一条腿的少年，正拄着木棍，眼神渴望地望着高台。他是在混乱中被挤到最边缘的。
“你，可愿踏上此路？”太玄问道。
那少年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我……”少年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天生体弱，灵根闭塞，被所有宗门拒之门外，受尽白眼，只能靠着乞讨和做些零活勉强维生。
“心诚即可。”太玄微微一笑，隔空对着那少年，轻轻一点。
一道柔和纯净、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力量的清辉，跨越空间，瞬间没入少年的眉心。
少年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痛苦又舒畅的复杂表情。他那条瘸了的腿，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矫正、愈合！同时，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灵力波动！
开辟灵根！重塑肉身！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引气入体，但这意味着，他从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真正踏上了道途！
“我……我能感觉到了！灵气！是灵气！”少年感受着体内那微弱的气流，喜极而泣，扔掉木棍，尝试着站直身体，虽然还有些摇晃，但那条瘸腿，已然完好如初！他对着高台的方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不止：“多谢真人！多谢真人恩德！……”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轰！！”
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尤其是外围的民众，亲眼目睹这逆天改命的一幕，所有的怀疑、所有的矜持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欢呼声、哭泣声、恳求声如同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真人！求真人为我儿开辟灵根！”
“真人慈悲！度我等于苦海啊！”
“……”
秩序几乎失控，人群疯狂地向前涌去，城卫军组成的人墙摇摇欲坠。
高台上，睿亲王、吴文渊等人脸色铁青。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以如此震撼、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发生了！
太玄看着下方汹涌的人潮，看着那些绝望中焕发出希望光芒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再次抬手，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堤坝，将汹涌的人潮阻隔在安全距离之外。
“机缘已种，道途自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今日讲法，至此为止。望诸位谨记经义，勤加修持。有缘者，自会再见。”
说完，他对观礼席微微颔首，身形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在高台之上。
他走了。
但他在数十万人心中点燃的那把火，却刚刚开始燃烧。
宣德广场上，万头攒动，人声鼎沸，久久不愿散去。那一朵朵消散的金莲，那一场润物无声的甘霖，还有那个从废人变成修士的少年……这一切，都像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见证者的灵魂深处。
度众生。
今日，他度化的，又何止一人？
一场席卷整个大炎的风暴，就从这看似平静的离场，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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