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与凛冽的杀气,踏入了闻名遐迩的朱阙台。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与外界想象的奢华糜丽不同,引路的侍女沉静无声,府内亭台楼阁布局清雅疏阔,隐隐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肃穆与威仪,更像是一个运转精密的权力中枢,而非纵情声色的温柔乡。
与靖远侯府的庄重威严不同,朱阙台更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移步换景,回廊下悬挂着琉璃宫灯,尚未点燃已觉光华内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偶尔有清越的琴音和婉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更添几分神秘与风雅。
引路的侍女姿态恭谨,步履轻盈,显然训练有素。陆沉舟心中暗忖,能将这样一处所在经营得如此井井有条,这位长公主果然非同一般。
他被直接引至揽月楼。推开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巨大的沙盘,以及站在沙盘前,背对着他的那道绝美身影。
陆沉舟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暖阁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角落的兽耳鎏金炉中熏着宁神的冷香。
萧玉镜今日未着宫装,仅穿了一身简单的月白色常服,青丝用一根玉簪松松绾起,少了几分逼人的华贵,。她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只一身素雅的月白广袖长裙,青丝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衬得脖颈修长,侧颜如玉。她专注于手中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宁静,与传闻中那个在宫宴上翻云覆雨、在朱阙台蓄养面首的“荒唐”公主形象,判若两人。
她正凝神看着沙盘上西域与京城之间的某处,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身
刹那间,仿佛整个揽月楼的光华都汇聚于她一人之身。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凤眸清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星辰瀚海。陆沉舟并非没有见过美人,边关亦有热情似火的异族女子,京中不乏温婉秀丽的大家闺秀,但如萧玉镜这般,将绝世容光与迫人威势完美融合于一体的,却是平生仅见。
这便是长公主萧玉镜。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帘,那双凤眸清澈如水,仿佛能洞悉人心。
陆沉舟只觉得一双清冽如寒潭,又深邃如星海的凤眸望了过来。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深处。他甚至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而萧玉镜的【朱阙镜心】亦在悄然运转。
在她眼中,这位年轻的边关将领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而坚定的暖金色光芒,代表着他对家国的忠诚与守护之心,纯度极高,几乎毫无
杂质。在这暖金色之下,是沉淀的墨色,那是属于军人的沉稳与杀伐决断。而在墨色边缘,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代表“警惕”与“审视”的浅灰色,这很正常,毕竟初次见面。
整体而言,色彩纯粹,光芒稳定,是一个心志坚定、值得信赖,但并非毫无防备的人。
陆沉舟收敛心神,稳步上前,躬身行礼:
“臣,陆沉舟,参见长公主殿下。”
陆世子不必多礼。”
萧玉镜的声音清越平稳,目光在他染血的衣袍和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本宫这朱阙台,世子来得并不容易。”
陆沉舟直起身,坦然道:
“途中遇伏,幸得殿下麾下义士相助,方能脱身。”
他口中的义士,自然指的是墨渊。
萧玉镜微微颔首,并未追问细节,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陆世子不必多礼,请坐。”
她抬手示意陆沉舟落座,自己也走到主位坐下,侍女无声地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楼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玉镜微微一笑,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打破了瞬间的凝滞。她抬手示意对面的蒲团。
“谢殿下。”
陆沉舟依言落座,姿态不卑不亢。
萧玉镜将刚刚沏好的一杯茶推至他面前,茶汤澄澈,香气清幽:
“世子一路辛苦,尝尝这茶,可还入口?”
陆沉舟双手接过,道谢后轻呷一口。他虽不精于茶道,也能品出此茶绝非俗品,入口微涩,回甘却绵长悠远,如同他这些年在边关的岁月。
“好茶。谢殿下款待。”
“世子可知,那些刺客为何人所派?”萧玉镜开门见山。
陆沉舟沉吟片刻,道:“手法专业,像是军中好手或死士。朝中视陆某为眼中钉者,不外乎秦王,或……与突厥有所勾结之人。”
他放下茶盏,抬眼看向萧玉镜,
“殿下召见,不知有何指教?”
萧玉镜欣赏他的直接,也不再绕弯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凤眸直视着他:
“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世子回京路途不太平,又在府中遇到些琐事烦忧,本宫既与青眉交好,又与沈将军有同僚之谊,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二。”
她话语平和,却点明了她对陆沉舟近期遭遇了如指掌,也表明了她与顾青眉、沈孤月的亲近关系,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陆沉舟心中了然,道:
“有劳殿下挂心。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倒是殿下派沈将军及时援手,沉舟感激不尽。”
“分内之事。”
萧玉镜淡淡道,
“世子乃国之栋梁,若在京城地界出事,岂非显得我大晏无人,皇室无能?”
她这话,巧妙地将个人援手上升到了国家体面和皇室责任的高度。
陆沉舟微微颔首,心中对这位长公主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言辞滴水不漏,格局不小。
“不过,”
萧玉镜话锋一转,语气稍凝,
“清水驿的匪徒,训练有素,不似寻常。世子心中,想必已有计较?”
陆沉舟目光一凝,知道正题来了。他沉吟片刻,道:
“匪徒确是死士,擒获的活口嘴硬,尚未撬开。但其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若非为财,便是为人,或是……为物。”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萧玉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果然是个明白人。她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是为了世子从西域带回来的……那批东西吧?”
陆沉舟心头一震,猛地抬眼看向萧玉镜。他自认此事做得隐秘,连皇帝都只是猜测,这位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是如何得知得如此确切?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萧玉镜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世子不必惊讶。这京城看似平静,实则耳目众多。突厥使团突然到访,秦王、崔氏异动频频,再加上世子遇袭……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不难推测世子手中,定然握有令他们坐立不安之物。”
她顿了顿,凤眸中光华流转,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
“本宫不仅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还知道,世子此刻正为此物如何安全呈递御前而烦恼。毕竟,靖远侯府也非铁板一块,宫门内外,更是眼线密布。”
陆沉舟沉默了。他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位长公主。她不仅消息灵通,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在她面前,自己仿佛没有秘密可言。
“殿下……慧眼如炬。”
他最终沉声道,算是默认。
萧玉镜看着他紧绷的神色,语气缓和了些:
“世子不必紧张。你守护的是大晏的边境安危,本宫与皇兄,守护的是大晏的朝堂安稳。你我目标,殊途同归。”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暮色中波光粼粼的湖面,背影挺拔而孤峭:
“不错。世子在西域截获的东西,关乎边境安稳,更牵涉朝中某些人的通敌叛国之举。此物在你手中一日,你便危险一日。陛下虽已知晓,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交给不可靠的人,更是可能石沉大海,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陆沉舟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三日后,太后寿辰,各国使团、文武百官皆在。那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世子若信得过本宫,可将此物暂交于我。寿辰当日,本宫自有办法,让它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发挥最大的作用。”
陆沉舟沉默。这份证据是他和麾下将士用命换来的,更是他回京的重要筹码。直接交出去,风险巨大。
萧玉洞悉他的顾虑,淡淡道:“世子信不过本宫?”
陆沉舟抬头,迎上她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忽然想起顾青眉对她的无比推崇,想起沈孤月、墨渊这等人物甘愿为其驱策,更想起方才若非她的人出手,自己恐怕已凶多吉少。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非是信不过殿下。只是此物关系重大,陆某需知,殿下打算如何运用?又如何确保,不会打草惊蛇,反遭其噬?”
萧玉镜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清浅却自信的笑容:
“世子放心。朱阙台存在的意义,便是应对这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我们有我们的法子,既能保住证据,又能让其发挥最大效用。至于安全……”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在本宫的朱阙台,还没人敢放肆。”
许久。陆沉舟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他知道长公主时间宝贵,此来也绝非为了闲话家常。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外观毫不起眼的细长铜管,双手奉上。
“殿下,此乃臣在西域偶然截获之物。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专,亦不敢经由寻常渠道呈送,恐中途有失,特来面呈殿下。”
陆沉舟语气凝重。
萧玉镜接过铜管,指尖在火漆封印上轻轻摩挲,并未立刻打开,而是抬眸看向陆沉舟:
“世子可知,此物牵扯多大?
陆沉舟沉声道:
“臣虽未敢尽阅,但从截获时对方的反应以及零星信息判断,此物不仅关乎边境几桩悬而未决的军械粮草失踪案,更可能……牵涉朝中重臣与突厥王庭的隐秘往来。”
萧玉镜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果然如此!与她和皇兄猜测的相差无几。她轻轻掰开火漆,取出里面的绢布密信,展开细看。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陆沉舟端坐着,目不斜视,却能感觉到对面长公主周身的气息,随着阅读的深入,渐渐变得凝实而冰冷。
良久,萧玉镜缓缓放下密信,指尖微微用力,那质地坚韧的绢布竟被她捏出了褶皱。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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