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萧玉镜于朝堂之上锋芒毕露、决意南下的消息传开不久,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破开阴云的利箭,携着北境的烽烟与血气,直抵京城!
“报——!雁门关大捷!陆沉舟将军于野狐岭设伏,大破突厥左贤王主力,斩首万余,缴获辎重无数!突厥已退兵百里,北境危局暂解!”
捷报传开,整个京城为之沸腾!茶楼酒肆欢声雷动,百姓奔走相告,压抑了许久的担忧与阴霾,被这酣畅淋漓的胜利一扫而空。朝野上下,亦是精神大振,对陆沉舟这位年轻将领赞誉有加。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喧嚣之下,朱阙台内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
萧玉镜看着手中那份由特殊渠道送来的、更为详细的战报。上面不仅记述了野狐岭之战的经过,更提到了沈孤月与韩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正是他们提前截获了“苍狼”传递给突厥的军情,并巧妙地释放了假消息,才使得左贤王一头扎进了陆沉舟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苍狼”虽未擒获,但其在北境的势力遭受重创,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
“做得很好。”
萧玉镜放下战报,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北境之危暂解,她南下的计划便少了最大的后顾之忧。
“殿下,”
锦书在一旁轻声道,
“沈将军……已在殿外候着了。”
萧玉镜微怔,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身风尘仆仆、难掩疲惫却眼神锐利如昔的沈孤月大步走入殿内。他显然是从北境快马加鞭赶回,甲胄未卸,身上还带着边关特有的肃杀与血气。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长途跋涉而略显沙哑,却依旧沉稳:
“臣,沈孤月,参见殿下。幸不辱命,北境局势已稳。”
“起来说话。”
萧玉镜虚扶一下,目光落在他明显清瘦却更显刚毅的脸上,
“一路辛苦。北境之事,你与韩霆功不可没。”
“此乃臣分内之事。”
沈孤月站起身,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掠过萧玉镜的脸庞,见她虽神色平静,但眉宇间那份深藏的疏冷与倦怠却未能完全掩饰,他心头微微一紧。
他早已通过朱阙台的渠道,知晓了京城发生的一切,包括护国寺的风波,以及她决意南下。正是因为知晓,他才在战事甫定,便不顾疲惫,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殿下,”
沈孤月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臣听闻殿下不日将南下巡查。江南之地,虽富庶,却也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远比北境明刀明枪更为凶险。臣……恳请殿下,允臣随行护卫!”
他再次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臣自知身份微末,但一身武艺,愿为殿下车前马后,扫清障碍。北境经验,或也可助殿下洞察奸宄。请殿下成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与赤诚。
萧玉镜看着他,【朱阙镜心】无声运转。沈孤月周身那纯粹而炽烈的赤金色光芒,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耀眼,那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守护。这光芒,在她此刻冰封的心湖中,投下了一缕难得的暖意。
她南下,确实需要得力人手。沈孤月武功高强,智勇双全,且对她绝对忠诚,无疑是最佳人选。有他在身边,许多事情会方便得多。
沉默了片刻,萧玉镜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北境初定,‘苍狼’未除,你身为镇北将军,此时离京,恐有不妥。”
沈孤月立刻道:
“北境有韩霆将军与李固将军坐镇,还有陆统领指挥,短期内突厥无力再犯。‘苍狼’经此重创,已如丧家之犬,掀不起大浪。反倒是殿下南行,身边若无可靠之人,臣……实在难以安心。”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求殿下,给臣这个机会。”
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恳求,萧玉镜心中轻轻一叹。她知道,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她。
“罢了。”
她终是松了口,
“你既执意如此,便回去交接军务,整顿行装吧。三日后,随本宫启程。”
沈孤月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如同拨云见日,他深深一拜,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臣,谢殿下恩准!定当誓死护卫殿下周全!”
* * *
帝师府。
谢玄自然也收到了北境大捷的消息。作为统筹后方、力主启用陆沉舟的决策者之一,他本该感到欣慰与轻松。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沉郁。
书房内,烛火摇曳。他面前摊开着南下巡查的相关卷宗,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
萧玉镜当朝驳斥他的话语,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她那冰冷疏离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他一句话而或喜或悲的少女,她成了一轮清冷孤绝、遥不可及的明月,主动远离了他这片她曾执着追逐了十年的天空。
而现在,她更要走了。去那遥远的、陌生的江南。
“少爷,”
谢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迟疑,
“刚得到的消息……镇北将军沈孤月,已向兵部报备,将随长公主殿下南下,担任护卫统领。”
沈孤月……
这个名字让谢玄的心猛地一缩。
那个容颜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对萧玉镜怀着赤诚忠心和……或许更深感情的男子。他将陪伴在她身边,护卫她穿越千山万水,去面对南方的未知与险恶。
而自己呢?
自己这个她曾经倾尽所有去追逐的人,如今却连靠近她一步都变得困难,甚至被她视为阻碍,当众驳斥。
一种混合着酸涩、懊悔、不甘以及深深无力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想起护国寺那天,她转身离去时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
“原来如此”。
他想起她烧掉他拜帖时那决绝的背影。
他想起朝堂上,她看他时那一片沉寂冰封的眼神。
是他亲手将她推开。
是他用冷漠和所谓的“为她好”,一点点磨灭了她眼中炽热的光。
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转身离开,甚至走得更远,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他该怎么办?
强行阻拦?以什么立场?什么理由?朝堂上的反对已然无效,只会让她更加厌恶。
暗中保护?她身边已有沈孤月,朱阙台势力亦不容小觑,他的插手或许只会显得多余和可笑。
谢玄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挣扎。清冷的面具出现裂痕,露出其下汹涌却无处宣泄的情感。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了她。
那个曾视他如生命的女子,如今正毫不犹豫地走向没有他的未来。
而他却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品尝着自己种下的苦果。
窗外,夜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痴缠,奏响一曲寂寥的挽歌。
南下之行,已如离弦之箭。
北境的捷报,冲淡了离愁,却也凸显了决绝。
沈孤月的追随,是忠诚,亦是新的开始。
而谢玄的复杂心绪,只能在这渐暖的春夜里,独自咀嚼,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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