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码头的惊险与那块刻着密文的青石，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萧玉镜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回到别院后，她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对着烛火，反复推敲着那几句 cryptic 的密文。
“石非石，闸非闸，账在水下……”
“石非石”，指的应是那批被调包、以次充好的青石。那么“闸非闸”呢？难道漕运总衙门上报加固的那个关键闸口，根本就是个幌子？或者，闸口本身也被动了手脚，存在着不为人知的隐患？这若为真，一旦汛期来临，后果不堪设想！
而最令人费解的，是“账在水下”。
真正的暗账，记录着庞青及其背后势力贪墨罪证的账本，藏在……水里？是运河的某处水下？还是某个特定的湖泊、池塘？这范围太广，无异于大海捞针。
“殿下，顾九歌求见。”
锦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迟疑，
“他说……有要事相商。”
萧玉镜眸光一闪。他来得正好。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恢复平日的清冷姿态：
“让他进来。”
顾九歌依旧是一身月白旧衫，手持竹杖，步履从容地走进书房。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感知到萧玉镜的位置，对着她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贵人昨夜受惊了。”
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调侃，
“码头风大，下次夜游，记得多添件衣裳。”
萧玉镜没有接他的玩笑，直接问道：
“那块石头上的字，你看得懂？”
顾九歌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在下一个瞎子，连石头都看不见，何况是字？不过……家父倒是提过几句类似的暗语。他说，娘娘心思缜密，留下的线索往往虚实相生，‘水下’未必是真水，也可能指的是……人心如渊，暗流涌动之处。”
人心如渊，暗流涌动之处？
萧玉镜心中一动。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水，而是指……某个势力盘根错节、信息交汇的“深水区”？
“你的意思是……账本可能藏在某个特定的人手里？或者，在某个消息灵通、鱼龙混杂的地方？”
顾九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贵人聪慧。不过，这‘水下’具体所指，恐怕还需要贵人自行参详。在下今日前来，是另有一事相告。”
他顿了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收敛了几分，压低声音道：
“庞青……似乎要有大动作了。”
“哦？
萧玉镜眉梢微挑，
“什么动作？”
“具体不明，但漕运总衙门内部风声鹤唳，庞青的心腹这几日频繁出入，似乎在调集人手，清理一些……‘旧物’。”
顾九歌意有所指，
“而且，我收到风声，京城那边，似乎也有人快马加鞭往扬州来了。”
京城来人？萧玉镜心中一凛。是秦王的人？还是……谢玄？
“可知来者何人？”
顾九歌摇头：
“消息封锁得很紧，只知道是宫里出来的人，身份不低。庞青如此紧张，又是清理，又是迎接京城来人，恐怕……是冲着贵人您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您正在查的事情来的。他们想抢在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销毁一切，甚至……可能对您不利。”
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萧玉镜沉默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庞青狗急跳墙，京城势力介入，局势确实愈发凶险。但她绝不能退缩。
“多谢告知。”
她看向顾九歌，目光锐利，
“顾公子消息灵通，不知对‘水下’之地，可还有更具体的指向？比如……这扬州城内，有哪些地方，堪称‘人心如渊，暗流涌动’？”
顾九歌闻言，那双失焦的桃花眼仿佛闪过一丝笑意，他慢悠悠地道：“扬州城嘛，‘水深’的地方可不少。比如那瘦西湖上的画舫，笙歌燕舞之下，多少秘密在酒色中流转；再比如那漕帮总舵，掌控着运河命脉，三教九流汇聚；还有那盐商们的会馆，金山银海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
他列举了几处，却都语焉不详，像是在打哑谜。
萧玉镜知道他有所保留，也不强求，只是将这些地名记在心里。
“不过嘛……”
顾九歌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轻佻起来，
“要说这扬州城消息最灵通、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依我看，倒不是这些明面上的销金窟。”
“哦？那是何处？”
“菜市口。”
顾九歌吐出三个字，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
“尤其是……天快亮的时候。各家的采买、送水的挑夫、倒夜香的、还有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都在那里聚集。三教九流，南来北往的消息，像水一样在那里流淌。有时候，你想知道的，不经意间就能听到。”
菜市口？萧玉镜微微蹙眉。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但仔细一想，确实有理。越是底层、越是混乱的地方，往往越能听到最真实、最不加掩饰的声音。
“受教了。”
萧玉镜点了点头。
顾九歌站起身，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该说的，在下都说了。贵人保重，这扬州的水，越来越浑了，小心脚下。”说完，他便如同来时一般，晃晃悠悠地拄着竹杖离开了。
送走顾九歌，萧玉镜立刻召来了卫琳琅与沈孤月。
“庞青要有动作，京城也派人来了。”
她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明，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琳琅，你立刻想办法，查清京城来人的具体身份和目的。孤月，加派人手，密切监视庞青及其心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漕运总衙门和他在城外的几处别业。”
“是！”
“另外，”萧玉镜沉吟道，“从明日起，每天黎明前，派几个机灵的生面孔，去菜市口转转，听听风声。”
“菜市口？”卫琳琅有些意外。
“顾九歌提示的。那里是消息汇流之处。”萧玉镜解释道，“或许能听到一些关于‘水下账本’或者庞青动向的蛛丝马迹。”
安排妥当，萧玉镜独自走到窗前。夜色下的扬州城，灯火阑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庞青的垂死挣扎，京城势力的介入，顾九歌若即若离的指引，还有那依旧藏在水下的秘密……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正站在网的中心。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触碰青石密文时的冰冷触感，以及【朱阙镜心】感应到那奇异能量时的悸动。
母后，您留下的棋局，女儿正在一步步解开。
这扬州的魑魅魍魉，这漕运之下的污浊，女儿定会将其涤荡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而冰冷的光芒。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她都已没有退路。
这盘棋，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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