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书房内，气氛凝重。
窗外已是夜色深沉，白日磐石坊的遭遇与街头的刺杀，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烛火跳跃，映照着萧玉镜沉静却冰冷的侧脸。
“殿下，那些刺客的尸体已经处理干净。”墨渊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声音低沉，“
他们身上依旧干净，没有标识。但兵器制式和配合手法，与运河上那批人同出一源。”
卫琳琅眉头紧锁，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庞青的反应很快，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反应很快。我们刚查到磐石坊，他们就立刻派人灭口，甚至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这说明，刘工头知道的事情，足以让他们狗急跳墙。”
沈孤月站在萧玉镜身侧，脸色铁青，握刀的手背青筋隐现：
“是属下护卫不力，让殿下受惊了。”
“与你无关。”
萧玉镜摆了摆手，目光锐利，
“对方处心积虑，防不胜防。倒是顾九歌……”
她顿了顿，
“他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锦书奉上新茶，低声道：
“殿下，顾公子派人送来一张字条。”
说着，将一张折叠的素笺呈上。
萧玉镜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顾九歌那略带潦草的字迹：“青石有瑕，不在坊内，而在码头。亥时三刻，货七区，丙字库。”
青石有瑕，不在坊内，而在码头！
萧玉镜眼中精光一闪！果然！那批有问题的青石，根本就没用在闸口上，或者说，被调包了！真正的证据，还藏在码头的仓库里！顾九歌这是在给她指明方向！
“殿下，这会不会是陷阱？”
卫琳琅谨慎道，
“顾九歌身份虽已确认，但其动机仍需谨慎。码头货区鱼龙混杂，夜间更是凶险。”
“是陷阱，也要去。”
萧玉镜站起身，语气决然，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对方越是紧张，越是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孤月，墨渊，随我走一趟。琳琅，你留守别院，若有异动，按计划行事。”
“殿下！”
沈孤月与卫琳琅同时出声，面带忧色。
“不必多言。”
萧玉镜打断他们，
“有些险，必须冒。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亥时初，夜色浓重。扬州城最大的货运码头，即便在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力夫号子声、船只汽笛声、货物装卸声交织成一片喧嚣。但位于码头边缘的“货七区”，却相对僻静，多是存放一些大宗或不太紧要的货物。
萧玉镜三人换上了深色夜行衣，借着夜色与货堆的阴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货七区。按照字条指示，很快找到了丙字库。那是一个独立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砖石仓库，铁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墨渊上前，只用了两根细铁丝，在锁孔内拨弄了几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铜锁应声而开。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库内无人，这才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一股混合着灰尘、潮气和石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库内没有灯光，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里面堆积如山的轮廓——正是大量的青石料！
“分散查找。”
萧玉镜低声道，
“注意石料上的标记，或者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三人借着微光，在冰冷的石料堆中仔细搜寻。库内寂静，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萧玉镜一边寻找，一边再次尝试催动【朱阙镜心】。在这里，那种与古琴、与卷宗账册同源的微弱感应，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她闭上眼睛，放空思绪，任由那感应引导着自己。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的感知，绕过几堆石料，指向库房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走过去，那里堆放着的青石，看起来与其他石料并无不同。但当她伸手触摸其中一块表面略显粗糙、颜色也稍深一些的青石时，指尖传来的感应骤然变得强烈！
是这里！
她示意沈孤月和墨渊过来。沈孤月用力将那块青石从堆中搬出，放在空地上。借着墨渊取出的一颗夜明珠的柔和光芒，三人仔细查看。
这块青石体积不小，表面布满了开采和运输造成的自然磕碰痕迹，初看并无特别。但萧玉镜的手指细细抚过石面，在某个看似随意的凹陷处，她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刻痕！
“有字！”
她低呼一声。
墨渊立刻将夜明珠凑近。只见在那凹陷处，用极其细微、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的刻痕，刻着几行小字！那字迹并非普通文字，而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类似鸟篆的密码文字！
萧玉镜瞳孔微缩！这种文字，她只在母后留下的、藏在朱阙台密室最深处的一本手札中见过！那是母后家族流传的一种密文！
她凝神细看，凭借着儿时母后偶尔教导的记忆，以及【朱阙镜心】带来的超强感知力，艰难地辨认着：
“石……非石……闸……非闸……账……在……水……下……”
石非石？闸非闸？账在水下？
这是什么意思？萧玉镜眉头紧锁。是说这批青石有问题，闸口也有问题？真正的账本……藏在水下？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库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的脚步声！以及弓弦被轻轻拉动的细微声响！
“有人！”
墨渊反应极快，瞬间吹熄了夜明珠，低喝道，
“被包围了！”
沈孤月立刻拔刀，将萧玉镜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鹰，扫向库房唯一的出口和那几个高窗。外面影影绰绰，不知来了多少人。
萧玉镜心念电转。对方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精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顾九歌出卖了他们，要么就是这仓库本身，就在对方的严密监控之下！
“准备突围！”
萧玉镜当机立断，压低声音，
“墨渊，制造混乱。孤月，护我冲出去！”
“是！”
墨渊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掠向库房一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黑乎乎的铁丸，猛地掷向不同的角落！
“嘭！嘭！嘭！”
几声闷响，铁丸炸开，顿时散发出大量浓密刺鼻的烟雾，迅速弥漫了整个仓库！与此同时，他还甩出几枚暗器，打向高窗方向，传来几声闷哼和瓦片碎裂声！
“走！”
沈孤月低吼一声，一手持刀，一手护住萧玉镜，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库房大门！
门外果然埋伏着大量黑衣人，见他们冲出，立刻箭如雨下！
沈孤月刀舞如轮，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格开，刀风凌厉，逼得近前的敌人无法靠近。墨渊则游弋在侧，专攻放冷箭的弓手，手法狠辣，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且显然早有准备，攻势如潮水般涌来。沈孤月与墨渊虽勇，但带着萧玉镜，行动受限，很快便被逼得步步后退，身上也添了几道伤口。
眼看就要被重新逼回仓库，或者陷入重围——
“呜——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熟悉的、清越中带着诡异穿透力的笛声，再次划破夜空的喧嚣，从码头远处的某个至高点传来！
这一次，笛声不再是《春江花月夜》的婉转，而是变得急促、高亢，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正是《广陵散》的旋律！
笛声入耳，那些围攻的黑衣人动作齐齐一滞，仿佛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音律所扰，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迟疑！
“是顾九歌！”萧玉镜心中一动。
沈孤月与墨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暴起发力！沈孤月刀光暴涨，瞬间劈翻两人，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一道缺口！墨渊则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带着萧玉镜从缺口中疾掠而出！
“追！”
黑衣首领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但沈孤月与墨渊身法极快，借着货堆的复杂地形，几个起落便甩开了追兵，消失在码头的黑暗之中。
笛声在他们脱险后，也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响起过。
回到别院，已是子夜时分。
萧玉镜换下夜行衣，手上依旧残留着触摸那块青石时的冰冷触感，以及那几句 cryptic 的密文。
“石非石，闸非闸，账在水下……”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
青石有问题，闸口有问题，真正的暗账，藏在水下……
水下？是运河之下？还是某个特定的水域？
顾九歌再次出手相助，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似乎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提供线索，化解危机，却又从不现身说明。
还有庞青，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已然不惜一切代价。
萧玉镜走到窗边，望着扬州城沉沉的夜色。这座以繁华闻名的城市，其下隐藏的暗流与杀机，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
但她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真正的线索指向“水下”，知道了那批青石和闸口确实存在问题，知道了母后留下的密文系统依然有效。
下一步，就是要弄清楚，“水下”究竟指的是什么？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账房先生”，又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现身？
夜色还很长，而博弈，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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