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烬因“相思引”一事,如同被触怒的狮王,开始对太医院及可能涉及前朝旧事的势力进行了一场雷厉风行、甚至堪称酷烈的清洗。
一时间,宫廷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昭华殿反而因此成了风暴眼中最平静的地方,被帝王密不透风的保护与怒火隔绝开来。
慕容华乐得清闲,他知道火已经点燃,只需静待燃烧的结果。
而眼下,他有另一件事需要处理——那条始终在暗处观察、心思难测的“毒蛇”,沈清弦。
那日午后,天气晴好。
慕容华以“查阅古籍静心”为由,来到了宫中藏书阁。
他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常服,未佩戴任何耀眼首饰,墨发仅用一根青玉簪挽起,通身上下唯有腰间系着一枚成色极佳的蟠龙玉佩,是慕容烬前日非要他戴上的“护身符”。
他摒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行走在高大林立的书架之间。
阳光透过高窗,在布满尘埃的空气里投下道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其中浮沉舞蹈。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与淡淡防蛀药草混合的、沉静而古老的气息。
他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向存放前朝杂史、地方志以及一些非官方野史的偏僻角落。
手指拂过一本本或厚重或单薄的书脊,目光沉静,仿佛真的只是在寻找一本合心意的闲书。
然而,他的感官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果然,在他指尖停留在一本《南山郡志》上时,一个清润平和的声音自身侧书架后响起,
“殿下也对此地风物感兴趣?”
慕容华动作未停,自然地抽出那本郡志,转身,便看到沈清弦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他今日亦是一身月白常服,手中拿着一卷《乐府集注》,姿态闲雅,仿佛真是偶遇。
“沈太傅。”慕容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书卷上,语气平淡,“闲来无事,随便翻翻。太傅是在寻阅乐府古辞?”
“正是。”沈清弦走近几步,目光温和地落在慕容华手中的《南山郡志》上,似是不经意地道,
“南山郡……地处北境,山峦叠嶂,民风彪悍。倒是与殿下平日所阅的诗词歌赋,风格迥异。”
这话,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南山郡,正是已故镇北侯当年主要驻防的区域之一。
慕容华面色不变,随手翻开郡志一页,恰是记载当地民俗“狩猎祭”的篇章,上面还配有简陋的插图,描绘着健儿弯弓射猎的场景。
他指尖轻轻点在那插图上,声音清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地儿郎弓马娴熟,方能在苦寒之地守住国门。读其志,知其勇,未尝不是一种静心之道。”
他抬起头,那双桃花眼清澈见底,迎上沈清弦探究的目光,
“就如同太傅研读乐府,想必亦是为了从中体味古今人情,明心见性。所求不同,途径各异罢了。”
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解释了自己看地方志的“缘由”,又将问题轻巧地抛回给沈清弦,暗示他不必过度解读。
沈清弦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
他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锦囊,递了过来,
“殿下所言极是。是微臣狭隘了。前日偶得一方古墨,有凝神静气之效,听闻殿下近日需静养,或有些许助益。”
这举动有些突兀。臣子私下赠与长公主物品,于礼不合。
慕容华没有立刻去接,目光落在那素雅的锦囊上,又抬眸看向沈清弦,“太傅好意,本宫心领。只是无功不受禄。”
“殿下过谦了。”沈清弦态度从容,仿佛只是赠送一件寻常物件,“此墨并非名贵之物,只是恰合‘静心’之题。况且,”
他话音微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慕容华腰间那枚显眼的蟠龙玉佩,语气依旧温和,
“比起陛下所赐,此物不过微末,殿下若不弃,便当是微臣一份心意。”
他提到了慕容烬的赏赐,看似随意,却像是在提醒慕容华,他身处何种境地,又被何人“标记”。
同时,也将这次赠予,轻巧地定位在“臣子对殿下静养的关心”上,模糊了其中的逾越。
慕容华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淡,却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初融,瞬间点亮了他清冷的眉眼,美得令人心惊。
“既然如此,”他伸出手,指尖莹白,轻轻接过了那个锦囊,并未打开查看,只是握在手中,“那本宫便谢过太傅了。”
指尖交接的瞬间,极其短暂,甚至未曾真正触碰。
但沈清弦却觉得仿佛有一缕极细微的、带着冷梅香气的风,拂过了自己的指节。
他看着她接过锦囊,看着她那昙花一现般的浅笑,心中那根名为“探究”的弦,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
这位殿下,比他想象的更加难以捉摸。
她似乎并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有意无意地,在与他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势均力敌的交谈。
她明知他的试探,却应对自如,甚至反过来,用那份惊人的美丽与智慧,牵引着他的注意力。
慕容华将锦囊收入袖中,仿佛只是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他转而看向沈清弦手中的《乐府集注》,问道,“太傅手中这本,可是前朝孤本?听闻其中收录了不少佚失的篇章。”
沈清弦收敛心神,从容应答,“殿下好眼力。正是。其中尤以一些边塞战歌,慷慨激昂,别具一格……”
两人便在这寂静的藏书阁一隅,看似寻常地谈论起古籍诗词来。
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书册的地面上。
一个清冷绝俗,一个温润如玉,言谈间引经据典,气氛融洽,如同最和谐的知音之交。
然而,在那平和的话语之下,是心思各异的暗流。
慕容华在话语间,偶尔会提及一两句关于北地风光、边关防务的见解,看似源于书本,却角度刁钻,一针见血。
他在试探沈清弦的立场,试探他对军国大事、对北境、对已故镇北侯的态度。
而沈清弦,则每每在她提及这些时,眼眸会微微亮起,回答得更加深入,引出的观点也更加犀利透彻,仿佛遇到了难得的知己。
但他始终保持着臣子的分寸,言辞谨慎,不露丝毫破绽。
这是一场高手之间的博弈,于无声处听惊雷。
直到日影西斜,阁内光线渐暗。
慕容华合上手中的郡志,放回原处,淡淡道,“时辰不早,本宫该回去了。”
沈清弦躬身,“恭送殿下。”
慕容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雨过天青色的衣袂在书架间拂过,留下淡淡冷香。
沈清弦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低头,看着自己方才递出锦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无形的触感。
他走到慕容华方才站立的位置,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那本《南山郡志》旁边,一本更为古旧、书脊甚至有些破损的《山河异志》上。
这本书,混杂在地方志中,并不起眼。
他伸出手,将那本《山河异志》抽了出来。
随手翻开一页,目光骤然一凝。
那一页,记载的是一种名为“朱颜改”的奇药,旁边还有简陋的图解。
而让他瞳孔微缩的,是那药草图解的旁边,被人用极细的笔,勾勒了一个小小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图案——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
玄鸟,前朝皇室暗卫的标记。
沈清弦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玄鸟图案,眸色深沉如夜。
看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并非只是来“静心”的。
她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而且,她找到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沈清弦合上书,将其小心地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抬头,望向慕容华离开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而他,或许该考虑,是继续作壁上观,还是……
喜欢快穿之炮灰正在扮演中,勿扰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快穿之炮灰正在扮演中,勿扰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