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清晨,是被冻醒的。寒气如同浸透了冰水的布帛,裹挟着昨夜残留的绝望与微弱的希望,丝丝缕缕地钻进破败的土坯房缝隙,渗入骨髓。楚明昭蜷缩在角落里一堆勉强能称之为“铺盖”的干草上,身体本能地微微发颤。右臂的麻木感如同沉重的冰坨,已经彻底蔓延至肩颈,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阴冷的区域,带来阵阵钝痛。
【警告!神经毒素侵蚀区域扩大至肩胛!‘凰焰焚城’本源压制效能持续降低!能量储备:14%!】
【警告!持续维持‘血脉拟态’消耗加剧!能量储备:13.5%!】
系统的青铜编钟声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沉重,在她混沌的识海中反复敲响。13.5%……这点微弱的光焰,在体内肆虐的寒毒和维持伪装的巨大消耗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视野边缘,那淡金色的【女军士气值】光幕上,数字艰难地爬升到了【198\/1000】。距离兑换“九宫变阵推演”所需的500点,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堑。
她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用左手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动作牵动右肩,一阵针扎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紧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推开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木板门,一股更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本就冰冷的身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山谷的空地上,晨光熹微,薄雾弥漫。几十道身影已经在那里了。
李二嫂双手紧握着一根比她手臂还粗的硬木棍,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蜡黄的脸颊上。她正对着一个用枯草和破布扎成的简陋草人,一次次重复着“凤点头”的刺击动作。每一次刺出,腰身拧转,力量从微微颤抖的双腿传递至双臂,动作虽然依旧僵硬,却比昨日多了一丝贯穿的狠劲。木棍尖端撞击在草人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她眼中没有了昨日的悲戚,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和压抑的火焰。
不远处,春妮小小的身影正跟着一个断了条腿、靠墙坐着的老兵学习。老兵手里拿着一截更细的树枝,一边咳嗽,一边努力地比划着格挡的姿势。“手腕……手腕要硬!腰……腰杆挺直喽!别怕……棍子来了,侧身,用巧劲儿……把它……把它带开……”老兵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肺痨般的喘息。
春妮学得很认真,小脸紧绷,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砸出小小的坑。她模仿着老兵的动作,小小的身体努力地侧身,用手中细长的树枝去格挡老兵缓慢挥来的另一根树枝。一次,两次……树枝被打飞,她捡起来,再试。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执拗。
【女军士气值+1…+1…】
光幕上的数字极其微弱地跳动着:199…200……
楚明昭看着这一幕,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闷得发疼。这点滴汇聚的士气,是她们用血汗和绝望中挤出的最后一丝力气换来的。太慢了。慢得让人心焦,慢得如同在等待死亡的倒计时。
“楚校尉。”鲁老七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破锣般的声音压得极低,浑浊的老眼里带着一丝凝重。他枯瘦如柴、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里,托着一只通体漆黑、形如麻雀的微小金属造物——正是之前送走给谢云琅的那只“信天翁”的同款。
“回来了。”鲁老七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有回信。还有……别的东西。”
楚明昭的心猛地一沉。她接过那只冰冷的金属小鸟。小鸟腹部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她手指微微用力,咔哒一声轻响,小鸟的腹部弹开,露出一小卷被卷得极其紧实的、边缘泛着焦黄痕迹的素白宣纸。
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迹清峻峭拔,力透纸背,正是谢云琅的手笔!然而内容却如同淬毒的冰针,瞬间刺入楚明昭的眼底!
“楚明月动。夜枭残余效死,得汝未死之讯。已仿汝笔迹,伪造通敌密信三封(附西戎王庭暗记),交由其母族御史周崇,不日朝堂发难,坐实‘楚明通敌叛国,引妖邪祸乱北境’之罪。杨党磨刀霍霍,欲借此案,彻底清洗萧系,株连九族。汝之布防图所涉旧部、匠户遗孤,皆在名单之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楚明月!她那个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庶妹!竟有如此狠毒的手段和能量?勾结夜枭残余?模仿她的笔迹?伪造通敌密信?还要株连九族?!
巨大的愤怒混合着冰冷的杀意瞬间冲上楚明昭的头顶!左锁骨下的虎符胎记骤然灼热!赤金色的火焰几乎要冲破伪装的冰层!【警告!情绪剧烈波动!能量消耗加剧!储备:13%!】
纸条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墨色似乎因书写者心绪波动而略显凝滞:
“另:欲查令兄楚明轩之死因,线索或在京中。其殁前月余,曾频繁出入城南‘冷梅别院’——楚明月之母,柳氏陪嫁私产。慎之。”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楚明昭的识海中炸开!兄长!楚明轩!
那个温润如玉、待她如珠如宝、却在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中暴毙的兄长!她一直以为是家族倾轧、或是萧家暗中下的毒手!可谢云琅的暗示……冷梅别院?柳氏?!
柳氏!楚明月那个表面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生母!难道……兄长的死,竟与她们母女有关?!是为了扫清她这个嫡女继承家业的障碍?还是……别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愤怒,让她如坠冰窟!前世她蒙冤而死,今生兄长竟也……楚家,那个冰冷的府邸,到底还藏着多少肮脏的血腥?!
“回京……才能查清……”谢云琅最后那五个字,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查清兄长的死!撕开柳氏母女的伪装!粉碎楚明月的阴谋!还有……为那些即将被株连的无辜者……搏一条生路!
回京!那座龙潭虎穴!她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条,指节捏得发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时,鲁老七那只枯瘦的手又伸了过来,掌心托着一件小小的物事。
那是一个……香囊。
布料是半旧的藏青色锦缎,边角已经有些磨损,针脚细密,绣工却略显稚嫩。上面绣着一只……线条有些歪扭、却依旧能辨认出是振翅欲飞姿态的玄鸟。玄鸟的羽翼末端,用暗金色的丝线勾勒出断裂的痕迹——一只折翼的玄鸟!
一股极其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混合着清苦药草与冷冽松针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从香囊中逸散出来,钻入楚明昭的鼻腔。
轰——!!!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刑场!漫天大雪!粗粝的麻绳死死勒进脖颈的皮肉!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砸在脸上!视野模糊,意识涣散……
就在那彻底沉沦的黑暗降临前一刻,一只冰冷的手似乎极其短暂地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颤抖。然后,一个同样冰冷的、带着这种清苦药草与松针气息的小小物件,被飞快地塞进了她染血的囚衣领口……
“防蛊……戴着……能……好受些……”
一个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压抑着巨大痛苦的低哑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斩”字令和呼啸的风雪中,微弱地响起,又瞬间被淹没。
是萧凛!
是他!在行刑前那一刻,将这枚香囊塞给了她!这枚绣着折翼玄鸟、装着特殊药草的防蛊香囊!
楚明昭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死死地盯着鲁老七掌心那枚小小的、陈旧的香囊,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混乱和……一种被强行撕裂的剧痛!
为什么?!为什么萧凛的暗卫会送来这个?是萧凛的意思?那个被玄冰锁魂、意识沉沦的傀儡,还记得这个?还是……这仅仅是他沉沦前预设好的指令?
这枚香囊,是刑场绝望中唯一的“温暖”,也是她前世至死都无法理解的一个谜。它代表着什么?是萧凛残存的一丝不忍?是冰冷的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未敢深想的东西?
“送东西的人……什么都没说。”鲁老七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看着楚明昭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身体,浑浊的老眼里也闪过一丝惊疑,“只说……‘将军交代,物归原主’。然后就……消失了。”
物归原主……
楚明昭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伸向那枚香囊。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锦缎,那股熟悉又陌生的药草气息更加清晰。前世刑场濒死的冰冷、绳索勒紧的窒息感、以及那塞入怀中瞬间的微弱暖意……所有的感官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恨意与一种无法言说的、被强行撕开的复杂情愫死死纠缠在一起,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楚校尉?”李二嫂担忧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她停下了练习,和其他人一样,都注意到了楚明昭这边异常的反应。
楚明昭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混乱、震惊、痛苦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决绝和斩断一切的锋利。
她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一把抓过鲁老七掌心的香囊。那微凉的触感和清苦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的手掌。
她没有看,直接将这枚承载着太多混乱记忆的香囊塞进了怀中,紧贴着那本萧凛的日记和染血的布防图。冰冷的香囊紧贴着心口,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质感,仿佛一颗投入死水的心脏,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鲁老七,”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意伪装的粗粝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准备一下,我要离开几天。”
鲁老七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离开?去哪?这节骨眼上……”
“京城。”楚明昭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什么?!”王铁柱和赵大锤也闻声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楚兄弟!你疯了?!京城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杨廷安和那个什么楚明月正张着网等你钻呢!还有那些夜枭……”
“正因为他们在等我,”楚明昭打断他,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扫过李二嫂担忧的脸,扫过春妮懵懂却紧张的眼睛,最后落回王铁柱和赵大锤身上,“我才必须回去。楚明月的刀已经举起来了,对准的不只是我,还有你们!还有所有和萧将军、和这张布防图沾边的人!等着,就是等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李二嫂,”楚明昭看向那个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的妇人,“我不在的时候,由你带着大家继续练!‘凤点头’的要诀,我昨夜已刻在石屋后面的石壁上。王铁柱,赵大锤,外围警戒和基础的搏杀训练,交给你们!鲁老七,你负责所有的机关陷阱和联络!春妮,”她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你识字,帮七爷整理消息,看好弟弟妹妹。”
她快速而清晰地安排着,仿佛在交代后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楚校尉,那你……”李二嫂声音哽咽,紧紧攥着手中的木棍。
“我去京城,”楚明昭的目光投向山谷隘口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风雪欲来,“撕了楚明月的网,拔了杨廷安的牙!查清一些……必须查清的血债!然后——”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如同万载玄冰摩擦:
“带你们杀出一条活路!”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众人复杂的目光,转身大步走向那间作为指挥所的石屋。背影在清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却挺直如标枪,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
石屋内,光线昏暗。楚明昭用左手,艰难地从怀中掏出母亲留下的《凰焰兵法》残卷。羊皮卷沉重而冰凉。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铁画银钩的“凰焰兵法”四个字,指尖拂过母亲娟秀的添注笔迹。
然后,她将羊皮卷极其郑重地放在了石屋中央那张唯一的破木桌上。
“七爷,”她看向跟进来的鲁老七,声音低沉,“这个,交给你保管。里面的东西……是希望。”
鲁老七浑浊的老眼落在羊皮卷上,身体微微一震。他伸出枯瘦的手,极其小心地捧起那卷承载着前朝凤翔卫最后荣光的兵书,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点了点头。
楚明昭不再多言。她走到角落,那里堆放着从夜枭据点搜刮来的几件还算完整的夜枭劲装和面具。她挑拣着,准备为自己换上一套便于行动的装束。
就在她弯腰拿起一件黑色劲装时,怀中那枚冰冷的香囊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清苦的药草气息瞬间在狭小的石屋内弥漫开来。
楚明昭的动作僵住了。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绣着歪扭折翼玄鸟的旧香囊,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前世的刑场风雪,萧凛那只冰冷颤抖的手,那塞入怀中的瞬间……所有的画面再次翻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恨意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勒得她窒息。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问:他……为什么要送这个?在那个时候……
她猛地弯下腰,不是捡,而是近乎粗暴地将那枚香囊一把抓起!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抠破那陈旧的锦缎!然后,她像是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像是要抓住什么虚无的稻草,狠狠地将香囊塞进了即将换上的夜枭劲装最贴身的暗袋里!
冰凉的香囊紧贴着心口下方的皮肤,那股清苦的气息仿佛瞬间渗透了进去。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滴!检测到宿主强烈情感波动(混乱\/挣扎\/被触动)!峰值超越临界点!触发‘凰焰’本源被动反应!‘涅盘余烬’微弱共鸣!能量波动异常……】
系统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楚明昭只觉得左锁骨下的虎符胎记骤然爆发出灼人的热浪!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赤金色暖流,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星火,猛地从胎记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全身!
嗡——!
右臂伤口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麻痹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流冲击下,竟被强行逼退了一丝!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遇到天敌般瑟缩了一下!
【警告!未知能量(香囊药性?)与‘涅盘余烬’微弱共鸣!毒素侵蚀被短暂抑制0.3秒!能量储备……能量储备???未知波动干扰!无法精确计量!】
楚明昭猛地捂住心口,身体踉跄了一下,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那香囊……那药草……竟能与她涅盘后的凰焰本源产生共鸣?!还能……短暂压制蚀心虫的寒毒?!
这……这怎么可能?!
萧凛……他……
巨大的谜团如同更深的漩涡,瞬间将她卷入。她靠着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胸口暗袋的位置。那里,香囊冰冷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暖意。
京城。龙潭虎穴。兄长的血仇。楚明月的网。杨廷安的刀。还有……这枚来自傀儡萧凛的、藏着惊天秘密的香囊……
风雪,更急了。山谷隘口外,通往京城的路,在灰暗的天幕下,蜿蜒曲折,如同通往深渊的巨口,又像是……通向最终答案的唯一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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