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法庭内,国徽高悬,凛然生威。旁听席上座无虚席,压抑的啜泣声与沉重的呼吸交织。许多人穿着素黑的衣服,胸前别着白花,手中紧紧攥着亲人的遗照——那些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面孔,此刻正无声地凝视着被告席。空气中弥漫着悲伤、愤怒,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期盼。
法官身着黑色法袍,立于审判席前,声音洪亮、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被告人王万明,犯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犯强奸罪,罪名成立;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数罪并罚,本院依法判决如下:”
法庭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宣读最终命运的嘴唇上。
“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旁听席上积蓄了六年、乃至更久的情感轰然决堤。压抑的哭声变成了释放的嚎啕,有人瘫软在座椅上,双手掩面,肩膀剧烈耸动;有人将亲人的照片紧紧搂在怀里,仰起头,泪水纵横,喃喃低语:“孩子\/他妈,你听到了吗?那个畜生……那个畜生终于得到报应了!你可以安息了……”
王万明站在被告席上,穿着囚服,身形似乎比抓捕时更显矮小。他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如同一潭死水。只是在听到“死刑”二字时,他那双三角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旁听席上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定格在空无一人的法庭入口处——那里,并没有他潜意识里或许期待出现的、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模糊身影。当法警上前,准备将他押离法庭时,他猛地回过头,视线穿过人群,准确地找到了坐在公诉人席位旁的老秦,用沙哑的嗓音,清晰地抛下一句话:
“那枚纽扣……和我妈当年丢的那颗……真像。”
老秦迎着他的目光,面容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法警将王万明带离法庭,那个矮壮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侧门之后。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疲惫、释然与无尽唏嘘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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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外的广场,春日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却仿佛照不透笼罩在受害者家属心头的厚重阴霾。首案受害者李小红的母亲,一位头发已然花白、腰背佝偻的老人,紧紧抱着女儿扎着麻花辫、笑容灿烂的遗照,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身边的亲属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搀扶着她,低声劝慰:“婶子,小红在天上看着呢,恶人伏法了,她……她能闭眼了……”
不远处,幸存者张青静静地站着,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巧妙地遮掩着那道永久的扼痕疤痕。她望着法院那扇刚刚吞噬了恶魔的大门,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老秦缓步走到她身边,递过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声音温和:“都结束了,张青。以后,好好过日子。”
张青接过水,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无法完全消除的沙哑:“谢谢秦警官……我现在……晚上敢一个人出门了。只是……只是有时候,在街上看到穿蓝色裙子的女孩,心里还是会猛地一抽,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时,李小红的母亲在亲属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老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冰冷而用力:“秦警官……谢谢……谢谢你啊!这六年……你们……你们辛苦了!”老人的眼泪滴在老秦的手背上,滚烫。
老秦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力回握住老人颤抖的手,声音哽咽,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歉疚:“老人家……别这么说……是我们……是我们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广场的角落,有家属点燃了准备好的纸钱,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吞噬着印有“往生咒”的黄纸。青灰色的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仿佛要将这迟来的消息与无尽的思念,捎给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有人低声啜泣着,一遍遍念着逝去的名字,那声音轻飘飘的,却承载了六年来积压的所有痛苦与思念。阳光穿过缭绕的青烟,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明灭不定的光影,恍若无数双终于得以安息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人世间迟来的、却终究未曾缺席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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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家寨村的果园,已是另一番景象。昔日王万明居住的那间弥漫着罪恶与压抑的低矮破屋,早已被彻底推平。新主人正在翻垦着这片曾经浸透恐惧的土地,准备栽种下新的果树苗。泥土的清新气息,取代了记忆中若有若无的汽油与腐败味。
刘桂兰拎着一篮子刚摘的、水灵灵的自家水果走了过来,递给正在劳作的新主人:“大兄弟,歇会儿,尝尝果子。”
新主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擦了一把汗,笑着接过:“哎呦,谢谢桂兰姐!村里人都说了,多亏了你,帮着警察把那个祸害给揪出来了!你真了不起!”
刘桂兰的目光掠过被翻整一新的土地,那个曾经藏着油桶、火柴、乃至沾血工具的阴暗地窖,如今已被厚厚的沃土填平,上面甚至已经栽下了一株稚嫩的桃树苗,嫩绿的叶片在春风中微微摇曳。她想起三年前自己瑟缩在麦秆堆后的恐惧,想起王万明那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再对比眼前这片孕育着新生与希望的景象,一直紧绷在心口的那股劲儿,终于缓缓地松了下来。
“不是我胆子大,”她轻声说道,像是自语,又像是解释,“是那些没了的姑娘……是她们在冥冥中保佑着,不让这恶人再害人了。”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桃树苗娇嫩的叶片,指尖触碰到叶片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露珠,冰凉,却焕发着生机。
远处,广袤的麦田里,村民们正在辛勤劳作,拖拉机的轰鸣声沉稳而有力,彻底驱散了往日笼罩在这里的、关于“麦鬼”的恐怖传言。孩子们在田埂上无忧无虑地追逐嬉戏,手里挥舞着刚刚抽穗的、青绿色的麦秆,发出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刘桂兰望着这充满烟火气的、生机勃勃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真正释然的、轻松的笑意——是的,这才是生养她的土地,本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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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物证管理室内,光线明亮而恒定。高大的金属架上,一个个透明的密封证物箱排列得井然有序,每一个箱体上都贴着打印清晰的标签,详细标注着案件编号、物证名称及提取信息。属于“王万明系列杀人案”的所有物证,被集中存放在最显眼的一层。
那枚用生命与巧合开启了整个侦破序幕的蓝色布纽扣,被单独放置在一个小巧的证物盒内,静静地躺在最前方。它的旁边,是那本记录着扭曲灵魂与血腥罪行的作案日记,是那把见证了越狱与连环暴行的钢锯条,是那份盛放着从李静指甲缝中提取的、决定性金牙碎屑的样本瓶……
老秦和小苏并肩站立在物证架前,手中拿着刚刚最终核验完毕、墨迹未干的结案报告。两人的脸上,没有破获大案后的狂喜,只有一种历经漫长跋涉、终于抵达终点后的庄重与平静。
“六年了……”小苏轻声感慨,目光扫过那一件件熟悉的物证,最终停留在那枚纽扣上,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塑料证物袋,极轻地触碰了一下,“终于……可以归档了。”
老秦深深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而郑重。他翻开结案报告的最后一页,目光落在总结陈词的那段文字上:“此案的最终告破,不仅告慰了二十位受害者及其家属,维护了法律尊严与社会正义,其侦破过程中对微量物证、痕迹检验、犯罪心理画像等技术的综合运用与突破,亦为日后同类重大恶性案件的侦办提供了宝贵经验,推动了相关刑侦技术的发展与基层治安防控体系的完善。”
他拿起笔,在报告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锋沉稳,力道透纸。
物证室的窗户朝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那半块焦黑的“秦岭牌”火柴盒残片上,给那粗糙的纸边镀上了一层微弱而朦胧的金色光晕。老秦望着那点反光,耳边似乎又回响起王万明在法庭上那句关于纽扣的遗言,心中不禁暗暗叹息——恶魔已然伏法,正义得以伸张,但有些刻印在生者记忆与灵魂深处的伤痕,或许如同这归档的物证,虽被封存,却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它们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沉重,却也必须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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