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现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林家那个在襁褓里哭声嘹亮的婴儿,已经长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眼神明亮的少年。
在父亲林宾日的悉心教导下,林则徐的学问根基打得非常扎实。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本书和《诗经》《尚书》等五部经典)早已滚瓜烂熟,写文章也思路清晰,很有见地。他就像一棵得到充足阳光雨露的小树,拼命地吸收着知识,茁壮成长。
清朝的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几乎只有一条路可走——科举考试。这就像一场所有读书人都必须参加的、超级激烈的马拉松比赛,成千上万的人一起跑,但最终能冲到终点、拿到官位的,凤毛麟角。人们常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林则徐十三岁那年,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场重要考试——童子试。这相当于科举的“小学毕业考”,考过了,就能成为“秀才”。
考试那天,考场里安安静静,只听得见毛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还有考生们紧张的呼吸声。小林则徐虽然年纪小,但一点儿也不慌张。他沉着冷静,看完题目,略一思索,便提笔蘸墨,文思如同闽江的江水,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他的文章写得条理清楚,观点鲜明,字也写得端端正正。
放榜那天,林宾日带着儿子挤在人群里,紧张地在名单上寻找。当看到“林则徐”三个字赫然在列时,林宾日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十三岁的秀才!这在当时可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街坊邻里都夸赞不已,说林家真是祖上积德,出了个文曲星。
面对赞誉,林则徐牢记母亲的教诲,没有骄傲自满。他知道,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成为秀才之后,林则徐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埋头苦读,准备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乡试。乡试每三年一次,在省城举行,考中了就是“举人”。一旦中举,就有了做官的资格,身份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
然而,林家的经济状况却越来越拮据。林宾日教书的收入微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已经很艰难,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供儿子长期专心读书。
懂事的林则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想给父母增加负担,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也去当塾师(私人学校的老师),靠教书来赚取生活费,同时自己备考。
于是,年轻的林则徐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白天,他要去坐馆教书,对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大的学生,讲解经文;晚上,他才能在昏暗的油灯下,抓紧时间复习自己的功课。这段经历虽然辛苦,却磨练了他的意志,也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和父亲的不易。
功夫不负有心人。嘉庆九年(1804年),二十岁的林则徐在省城福州的乡试中,一举考中举人!消息传来,整个林家乃至整个家族都沸腾了。这意味着,林则徐已经拿到了进入仕途的“敲门砖”。
但这还不够。举人之上,还有最终极的考试——会试。会试在帝国的首都北京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决定最终名次,考中者称为“进士”,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第二年,二十一岁的林则徐满怀信心,告别了父母,第一次踏上了前往北京的漫长旅途。他从福州出发,一路跋山涉水。这条路,他走了将近三个月。
这段旅程,对他来说,简直是一次震撼教育。他走出了熟悉的福建,看到了更广阔的中国。他看到了江南的富庶繁华,也看到了中原大地上,许多百姓依然在贫困中挣扎。他听到了许多关于官场腐败、水利失修、白莲教起义(当时清朝中期一次大规模的民间起义)的传闻。书本上读到的“天下”二字,此刻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复杂而真实的景象。他心中那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变得更加具体和迫切了。
终于到了北京。京城的气派让他惊叹,皇城的威严让他肃穆。在这里,他见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学子,他们在一起谈古论今,交流学问,畅谈理想。林则徐结识了一批和他一样,胸怀大志的年轻士子。他们常常聚在一起,激昂地讨论时局,批评官场的坏风气,相约“他日若遂凌云志,定要涤荡乾坤!”——意思是,将来如果实现了远大的志向,一定要把这个世界的污浊清洗干净!
会试的日子到了。贡院(科举考场)里,一排排像鸽子笼一样的小房间,就是考生们要待上几天几夜的地方,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条件极其艰苦。林则徐虽然准备充分,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高级别的考试,心情难免紧张。
然而,考试的结果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名落孙山。
他没考中。
放榜那天,他看着榜上陌生的名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失落、羞愧、不甘……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起考试的朋友,有的考中了,欢天喜地;有的和他一样落榜了,垂头丧气,甚至有人当场痛哭流涕。
但林则徐没有让自己沉浸在失败中太久。他想起了父母的期望,想起了自己立下的志向。他告诉自己:这点挫折算什么!古往今来,哪个成大事的人没经历过失败?
他收拾好心情,给那些考中的朋友送上真诚的祝福,然后毅然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次北京之行,他虽然没有金榜题名,但却大大开阔了眼界,坚定了信念。他知道,这条路很难,但他一定要走下去。
客观评价
林则徐早期的求学与科举经历,是明清时期几乎所有精英知识分子共同的人生轨迹。科举制度虽然有其僵化和残酷的一面,但它也确实为底层有才华的读书人提供了一条相对公平的上升通道。
林则徐的“少年得志”(十三岁中秀才)和“青年挫折”(二十岁中举后首次会试失败),对他的人格塑造至关重要。“得志”证明了他的天赋和努力,增强了他的自信;“挫折”则磨掉了年轻人容易产生的骄娇二气,让他变得更加坚韧和成熟。这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真实写照。
更重要的是,他早期的挫折发生在他首次离开家乡、眼界大开的背景下。北京的见闻和旅途的观察,让他意识到国家面临的种种问题,这使他的学习不再仅仅是为了个人功名,而是开始与“经世致用”(将学问用于治理社会)的理想结合起来。这段经历,为他日后成为一个心系天下、注重实干的能臣,埋下了最重要的伏笔。
金榜题名的喜悦终于在一次次的坚持后到来,但一个更现实的难题也随之摆在眼前:初入官场的“菜鸟”林则徐,将如何在那个盘根错节、规矩繁多的官场大染缸里,守住父亲的教诲和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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