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郎眯起了眼。
红巾军?
这三个字,像一粒火星,瞬间在他脑海里点燃了一片燎原的野火。
它不属于郡守府的鹰犬体系,也不同于黑风寨的恶狼逻辑。
这是一股全新的势力。
一股从烂泥里,从绝望里,从尸山血海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力量。
柴房内的空气,陡然变得粘稠而压抑。
那个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像一摊烂肉般瘫在地上,腥臊的恶臭从他身下弥漫开来。
他望着赵十郎,嘴唇无声地哆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哀鸣。
王二狗站在一旁,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他不明白。
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怎么就把主公和七夫人的气场,压得如此可怕。
阮拂云的目光,甚至没在那个废人身上停留一秒。
她上前一步,极为自然地站在了赵十郎的身侧,肩与肩的距离,近到几乎没有缝隙。
她侧过脸,温热的气息拂过赵十郎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快而清晰。
“十郎,城墙上的告示。”
“每户每口,五十斤军资粮。”
“幽州大旱,百姓连谷糠都吃尽了,拿什么去缴?”
“缴不上,就是通匪,杀无赦。”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这个乱世最血淋淋的现实。
“人被逼到绝路,只有两条路。”
“要么死。”
“要么,反。”
“这红巾军,就是那些不想死,只能反的人。”
“他们没有兵器,没有粮草,甚至没有一件完整的衣裳。但他们有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仇恨,和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念头。”
“所以,他们扯下身上最后的破布,用血染红,绑在头上。”
“这就是红巾军。”
“郡守府自以为是的征粮令,不是命令,而是一把火。”
“一把点燃了整个幽州原野的,滔天大火。”
阮拂云说完,便安静地看着赵十郎。
她将自己最核心的情报分析能力,毫无保留地,第一次完全呈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邀功。
这是一种彻底归心后,最主动的协同,是利刃入鞘的自觉。
赵十郎的内心,一片澄明。
原来如此。
官逼民反,揭竿而起。
他脑中闪过的不是什么历史典故,而是最冰冷的利益计算。
这帮饿疯了的“红巾军”,不是冲着他赵十郎来的。
他们是冲着所有还存有粮食的“大户”来的。
在那些饿狼的眼中,固若金汤的赵家堡,就是一头被圈养起来的、膘肥体壮的肥羊!
煽动堡外的村民闹事,不过是他们丢过来试探深浅的第一块石头。
廉价,却有效。
想通了这一点,赵十郎抬起眼,看向地上那摊烂肉。
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王二狗。”
“主公,在!”王二狗一个激灵,猛地挺直腰杆。
赵十郎挥了挥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拖出去。”
“处理干净。”
四个字,没有温度,却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森冷。
王二狗懂了。
“是!”
他狞笑着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般,将他朝柴房外拖去。
“不……不要……饶命……”
男人的哀嚎在柴房门口戛然而止。
王二狗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
世界,清净了。
赵十郎站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草屑,走出了柴房。
阮拂云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交叠在一起。
“你不怕?”赵十郎忽然问。
“怕什么?”
阮拂云侧过脸,月光下,她那双妩媚的杏眼亮得惊人。
“怕那些红巾军?还是怕……你刚才杀人的样子?”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
“十郎,我见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
“我怕的,从来不是杀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怅惘。
“我怕的是,枕边人,不是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赵十郎心上。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那现在呢?”
“现在?”
阮拂云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向前一步,整个人几乎要贴进他怀里。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在他那肌肉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现在,我的枕边人,是这乱世里……”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一字一句道:
“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声音里,有沉沦,更有骄傲。
赵十郎一把抓住了她那只作乱的手,攥在掌心。
“光会说好听的没用。”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下达了第一个真正属于“楼主”的命令。
“我要你把‘听风楼’的网,重新撒出去。”
“我要知道这支红巾军的一切。他们的头领,人数,据点,下一个目标。”
“三天之内,我要他们的所有情报,摆在我的桌子上。”
这是命令。
更是他给予她的,独一无二的信任。
阮拂云笑了,笑得颠倒众生。
“我的楼主大人。”
她抽回自己的手,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动作妩媚,眼神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一句话,拂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心甘情愿。”
“只是……撒网需要鱼饵,聚拢旧部需要由头和钱。”
“钱,我给你。”赵十郎毫不犹豫。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完美的计划已然成型。
“你拿钱,去把福满楼暗中盘下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赵家堡的‘大掌柜’,专门负责对接幽州城内所有商户。”
“以商行的名义,重建你的听风楼。”
阮拂云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
大掌柜!
这个身份,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既能名正言顺地出入幽州,接触三教九流,又能用商业行为掩盖情报流动,滴水不漏。
这个男人,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可怕、也最正确的安排。
“好。”
阮拂云重重点头。
一个字,是她赌上一切的承诺。
两人走到赵十郎的院落门口。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那旖旎暧昧的湿热气息。
阮拂云却停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她看着赵十郎,脸上的妖娆妩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十郎,你身上的煞气,今晚是洗干净了。”
“可你心里的担子,却更重了。”
她忽然上前,伸出双手,为他整理了一下那件微湿长衫的衣领。
动作轻柔,专注。
像一个为即将远行的丈夫,整理行装的妻子。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半步,抬起头,望着他。
“去大嫂那里吧。”
赵十郎一怔。
阮拂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通透。
“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一直在等你。”
“这个家,外面是你这根天柱顶着,里面,是她那根地梁撑着。红巾军的事,她比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第一个知道。”
说完,阮拂云对着他盈盈一笑。
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挑逗,只有全然的信赖与温柔。
她转身,身影袅袅,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巢的狐。
赵十郎站在自己的院门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转过头,望向不远处。
那间属于大嫂苏宛月的书房,果然还亮着一豆温暖而倔强的灯火。
夜风,拂过。
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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