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统低头。
看着那把剑。
又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书生。
他突然觉得。
这个赵十郎,比那个王太师,还要可怕一万倍。
这一切。
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从拦路,到送信,再到这亲信的到来。
环环相扣。
把他蒙统,逼到了绝路。
也是……
唯一的生路。
蒙统颤抖着手,接过剑。
“你……”
他盯着赵十郎。
“你要什么?”
他不傻。
赵十郎费这么大劲,绝不是为了看戏。
“我要什么?”
赵十郎笑了。
他转身。
指着身后那条通往幽州城的路。
“我要大将军。”
“借我一样东西。”
蒙统咬牙。
“说。”
“只要能救我蒙家满门,只要能杀回京城,诛杀王甫老贼。”
“你要什么,我都给!”
赵十郎回头。
月光下。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像一头吞噬天地的巨兽。
“我要……”
“大将军的这身皮。”
“还有……”
他指了指那两万大军身后,那一车车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
“这十万石军粮。”
“五千匹战马。”
“两万套铁甲。”
赵十郎咧开嘴。
露出一口白牙。
在夜色中森然可怖。
“大将军既然要回京勤王。”
“轻装简行,才跑得快。”
“这些累赘……”
“我替你保管。”
“另外。”
赵十郎竖起一根手指。
“这黑风口,你过不去了。”
“但我可以给大将军指条明路。”
“往西。”
“走太行径,绕道回京。”
“神不知,鬼不觉。”
“等你杀到金銮殿门口,那个王太师,还在做着当皇帝的美梦呢。”
蒙统死死盯着他。
这是抢劫。
这是赤裸裸的抢劫!
把他的家底掏空,让他带着两万光杆司令去拼命?
可他有的选吗?
没得选。
前面是北狄人的陷阱。
后面是抄家灭门的屠刀。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给他留了一道缝。
虽然这道缝里,全是算计。
“好。”
蒙统闭上眼。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给你。”
“都给你!”
“只要你能让我活着回京。”
“这笔买卖……”
“我做了!”
赵十郎打了个响指。
清脆。
“痛快。”
“二狗!”
他喊了一嗓子。
“在!”
黑暗的草丛里。
王二狗带着一千名全副武装的赵家堡精锐,钻了出来。
手里的连弩,早就对准了这边。
“卸货!”
赵十郎一挥手。
“送蒙大将军……”
“上路。”
蒙统看着那一千名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私兵。
心头又是一跳。
这哪里是什么民团?
这分明是一群吃人的狼!
幸好。
刚才没动手。
否则……
蒙统深深看了一眼赵十郎。
“赵十郎。”
“若我蒙统不死。”
“这份‘恩情’。”
“来日必报。”
赵十郎拱手。
笑得灿烂。
“大将军客气。”
“一路走好。”
“不送。”
……
半个时辰后。
两万禁军卸下了所有的辎重甲胄。
只带着随身的干粮和兵器。
消失在西边的山道上。
背影凄惶。
像一群丧家之犬。
赵十郎站在堆积如山的物资前。
手里盘着核桃。
心情极好。
“主公!”
王二狗摸着那一匹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发了!”
“这下真他娘的发了!”
“有了这些马,咱们也能组建骑兵了!”
“这铁甲……啧啧,全是百炼钢!”
赵十郎没理会他的咋呼。
他转头。
看向北边的夜空。
那里。
隐隐有火光冲天。
那是北狄人的大营。
“蒙统走了。”
赵十郎喃喃自语。
“这出空城计,唱完了。”
“接下来……”
他从那堆战利品里,抽出那把蒙统留下的尚方宝剑。
铮!
拔剑出鞘。
剑身如秋水,倒映着他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眸子。
“该咱们登场了。”
“二狗。”
“把这十万石粮草,拉回堡里。”
“告诉大嫂。”
“库房不够。”
“就往她屋里堆。”
“还有……”
赵十郎挽了个剑花。
指向那条通往北狄大营的路。
“把那五十坛猛火油,给我挖出来。”
“蒙统没吃上的这顿‘大餐’。”
“咱们……”
“去请北狄人吃。”
王二狗一愣。
“主公,咱们要主动出击?”
“那可是三万骑兵!”
赵十郎回头。
看着他。
“谁说我要跟他们硬碰硬了?”
“咱们去……”
“放火。”
“烧他个……”
“片甲不留。”
就在这时。
一只黑色的信鹰。
穿过夜空。
落在赵十郎的肩头。
腿上绑着一根红绳。
那是七嫂阮拂云的急信。
赵十郎取下信筒。
展开。
只有四个字。
【皇帝……崩了。】
赵十郎的手指一顿。
核桃停止了转动。
死了?
那个老皇帝,终究是没熬过今晚。
那这京城……
怕是已经血流成河了。
“好。”
赵十郎捏碎了信纸。
灰烬随风飘散。
“死得好。”
“乱了好。”
“这天……”
“终于塌了。”
他翻身上马。
那是蒙统留下的坐骑。
一匹纯黑的汗血宝马。
“传令!”
赵十郎举剑。
直指苍穹。
“全军回堡!”
“闭门!”
“修墙!”
“三个月?”
他冷笑。
“老子要让这幽州城。”
“成为那帮北狄蛮子……”
“这辈子都跨不过去的……”
“鬼门关!”
……
车辙印很深。
深得像是在这幽州的黄土地上,犁出了几百道伤疤。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连成一片,那是重载之下,木质轴承发出的惨叫。
赵家堡的寨门大开。
苏宛月站在风口。
她手里的账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但她没动,甚至连眼珠子都忘了转。
第一辆,粮。
麻袋缝隙里漏出的精米,白得晃眼。
第十辆,还是粮。
第一百辆……
那是连绵不绝的长龙,是这乱世里最硬通的货币,是无数条人命。
“大嫂。”
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从头顶落下。
苏宛月猛地抬头。
赵十郎骑在那匹纯黑的汗血马上,手里抛着一枚黑沉沉的虎符。
那是两万禁军的调兵令。
此刻在他手里,像个不值钱的铁疙瘩。
“怎么?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赵十郎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只捕食落地的鹰。
他走到苏宛月面前,挡住了漫天的风沙。
“十万石军粮,够咱们吃到明年开春。”
“五千匹战马,能把咱们的腿脚武装到牙齿。”
“还有……”
他指了指后面那些盖着油布的沉重车辆。
“两万套百炼钢甲。”
苏宛月脚下一软,手中的毛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在绣鞋上,晕开一朵黑花。
“这是……朝廷的?”
她声音发干,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这是蒙统的买命钱。”
赵十郎弯腰,捡起毛笔,塞回她手里。
指尖触碰。
她的手冰凉,他的手滚烫。
“私吞军粮,私藏甲胄……”
苏宛月死死盯着他,那双平日里满是算计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惊恐与震撼。
“十郎,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
赵十郎笑了。
他凑近一步,逼得苏宛月不得不后仰,后背抵在了粗糙的寨门立柱上。
“大嫂。”
“北狄人的刀就在三十里外。”
“咱们若是不吞了这批货,明天死的就是这一堡的老弱妇孺。”
“到时候,谁来诛咱们的族?”
“是那个吐血昏迷的老皇帝?还是那个自身难保的蒙大将军?”
苏宛月胸口剧烈起伏。
理智告诉她,这是在玩火。
但看着那望不到头的物资车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混杂着背德的疯狂,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有了这些。
赵家堡就有了骨头。
有了在这个吃人世道里,站着说话的资本。
“呼……”
苏宛月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狠厉的决绝。
她是当家主母。
既然这男人敢把天捅个窟窿,她就得负责把这窟窿补上。
“二狗!”
苏宛月转身,声音瞬间恢复了清冷,甚至比平日里更具威严。
“在!”
王二狗正趴在一辆粮车上流口水,闻言浑身一激灵。
“传令下去!”
“西校场清空,搭建临时库房,地面垫三层油布,受潮发霉者,斩!”
“所有物资入库,造册登记,除了核心人员,靠近者,斩!”
“另外……”
苏宛月扫视着周围那些眼冒绿光的流民。
“今晚开仓。”
“杀猪,宰羊,蒸白面馒头。”
“让大家都吃顿饱饭。”
“吃饱了……”
她看向北方,眼神冷冽。
“好有力气杀人。”
轰!
人群沸腾了。
那种欢呼声,比过年还要热烈百倍。
赵十郎靠在马腹上,看着那个发号施令的女人。
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这才是他要的大嫂。
不仅能管家。
还能在关键时刻,变成和他一样的共犯。
……
后山,禁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味。
沈知微蹲在一个巨大的蒸馏罐前。
她那张清冷的脸上沾满了油污,像只花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这甲,不行。”
她指着脚边那堆刚卸下来的明光铠,语气嫌弃。
“太重,关节灵活度不够。”
“尤其是这护心镜上的兽头……”
她拿起一把小锤,当着赵十郎的面,狠狠砸在那象征皇权的兽头上。
铛!
火星四溅。
兽头凹陷下去,变成了一块废铁。
“太丑,影响气动布局。”
赵十郎眼皮都没眨一下。
“随你改。”
“我要一千套。”
“明天日落前,要把咱们那这一千个弟兄,武装成铁罐头。”
“没问题。”
沈知微把废弃的护心镜扔到一边,转身拿起一张图纸。
那是赵十郎给她的草图。
“外挂式臂弩我已经做出了样品。”
“利用你那把尚方宝剑的陨铁做了核心弹簧,射程能达到八十步,穿透力……”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花岗岩。
上面插着一支断箭,入石三分。
“恐怖。”
赵十郎点头。
那是用来近身格斗时的阴招。
一千个穿着重甲、还能连发弩箭的杀戮机器。
这才是他给北狄人准备的第一道硬菜。
“那东西呢?”
赵十郎压低了声音。
沈知微动作一顿。
她走到角落,掀开一块厚重的帆布。
下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十个陶坛。
坛口用黄泥封死,却依然挡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提纯过了。”
沈知微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是怕。
是兴奋。
“极度危险。”
“这东西比普通的猛火油烈十倍。”
“一旦接触明火,水浇不灭,土掩不熄,除非烧到没有任何可燃物为止。”
她看着赵十郎,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你确定要用这东西?”
“这玩意儿一旦放出来,那是伤天和的。”
赵十郎走过去。
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陶坛。
就像抚摸情人的肌肤。
“天和?”
他冷笑。
“北狄人屠城的时候,讲过天和吗?”
“他们把幽州百姓当两脚羊的时候,讲过天和吗?”
“既然这世道是地狱。”
“那我就……”
“请他们洗个岩浆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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