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风停了。
杀意却沸腾到了顶点。
“拿下!”
副将一声暴喝。
长刀出鞘,寒光撕裂夜幕。
十几名近卫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扑向那个骑驴的书生。
铁蹄铮铮,刀锋破空。
这是军阵。
是战场上绞杀敌酋的杀招,没有花哨,只有要命的效率。
赵十郎没动。
他甚至没去拔腰间的刀。
只是在那十几把钢刀即将把连人带驴剁成肉泥的瞬间,他在驴背上轻轻拍了一掌。
毛驴受惊,前蹄一软,跪了下去。
恰好避开了横扫而来的三把头刀。
与此同时,赵十郎整个人从驴背上滑落。
像一条泥鳅。
又像是一抹抓不住的烟。
《游踪步》。
宗师级的身法,在这方寸之间,演绎到了极致。
刷!
一把长枪贴着他的鼻尖刺过。
赵十郎侧身,脚尖点在枪杆上,借力腾空。
他在空中翻转,衣摆猎猎作响。
两名近卫的长刀砍空,收势不住,差点砍在同伴身上。
“太慢。”
赵十郎落地。
站在两匹战马的缝隙间。
手里还捏着那两颗核桃。
咔哒。
他抬手,看似随意地在一匹战马的膝盖骨上敲了一记。
希律律!
战马悲鸣,前腿折断,轰然倒地。
马上的骑士滚落下来,还没爬起,就感觉脖颈一凉。
赵十郎的靴底踩在他的喉结上。
没用力。
但那股透骨的凉意,让那名精锐骑士瞬间僵住,连大气都不敢喘。
包围圈乱了。
十几名近卫,竟连赵十郎的衣角都没摸到。
反而被他一个人,在这千军万马前,戏耍得团团转。
“够了!”
蒙统勒马,战马前蹄在原地刨出一个土坑。
他看出来了。
这书生,是高手。
暗劲巅峰,甚至……半步宗师。
若是真要杀人,刚才那一瞬,地上已经多了十几具尸体。
“退下。”
蒙统挥手。
近卫们面面相觑,咬着牙,收刀后撤,重新列阵。
但那盯着赵十郎的视线,却多了几分忌惮与惊恐。
赵十郎收脚。
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重新把那两颗核桃盘得咔哒作响。
“蒙大将军。”
他抬头,直视着马背上那个威严的男人。
脸上挂着笑。
“聊聊?”
蒙统居高临下,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着青白。
“赵十郎。”
他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将军奉旨驰援幽州。”
“你是冯远才的人?”
“那老东西派你来,就是为了在这黑风口,给本将军演这一出空城计?”
“还是说……”
蒙统身子前倾,铁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想造反?”
造反。
这两个字一出,身后的两万禁军齐齐踏前一步。
轰!
大地颤抖。
那股凝若实质的杀气,足以让普通人肝胆俱裂。
赵十郎没怕。
他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离蒙统的马头,不到三尺。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距离。
只要蒙统拔剑,瞬间就能削掉他的脑袋。
“造反?”
赵十郎把玩着核桃,一脸无辜。
“大将军言重了。”
“草民不过是个生意人。”
“今夜拦路,不为别的。”
“只为……”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信封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几滴暗红的血迹。
那是听风楼死士截杀信鸽时留下的。
“给大将军送个信。”
“顺便,救大将军一命。”
赵十郎抬手。
信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蒙统伸手接住。
入手轻飘飘的。
但他却觉得,这东西重得压手。
“什么东西?”
蒙统没拆。
狐疑。
这赵十郎行事诡谲,满嘴跑马,他不信。
“阎王帖。”
赵十郎指了指那封信。
“也是大将军的……买命钱。”
蒙统冷哼一声。
借着副将递过来的火把。
他看清了信封上的火漆印记。
没有图案。
只有一个极小的、不起眼的“王”字。
这个字,写得极有风骨,笔锋藏锋,圆润中透着股子阴狠。
蒙统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字迹……
他太熟了。
他在朝堂上站了二十年,看了二十年。
这是当朝太师,王甫的亲笔!
蒙统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赵十郎。
“哪里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赵十郎指了指头顶那片漆黑的夜空。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不想让大将军死得不明不白。”
蒙统没接话。
他撕开信封。
动作很慢。
指尖有些颤抖。
信纸展开。
只有寥寥数行字。
字迹狂草,透着股子指点江山的傲慢与冷血。
【幽州可弃,提前占领也罢。】
【蒙统若至,借北狄之刀杀之。】
【待京师变,吾掌大宝,许尔燕云十六州。】
轰!
蒙统脑子里炸开一道惊雷。
他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借刀杀人。
割地求荣。
那个在朝堂上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为了大胤江山的王太师。
竟然早就把他卖了!
把他这两万禁军,当成了送给北狄人的投名状!
“不可能……”
蒙统喃喃自语。
他捏着信纸的手在抖。
他不信。
不敢信。
“这是伪造的!”
蒙统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向赵十郎。
“赵十郎!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伪造太师手书,离间朝廷大将!”
“来人!”
“给我杀了他!”
蒙统拔剑。
剑锋直指赵十郎眉心。
他在吼。
声音很大。
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慌。
他认得那字迹。
那是王甫独有的“柳骨颜筋”,天下无人能仿。
可他不能认。
认了,这一辈子的忠义,就成了笑话。
认了,这身后的两万兄弟,就成了送死的冤魂。
赵十郎没躲。
任由那团纸砸在胸口,弹落在地。
他看着蒙统。
看着这个在崩溃边缘挣扎的汉子。
笑了。
带着几分怜悯。
“大将军。”
“这信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比我清楚。”
赵十郎弯腰,捡起那团纸。
展开。
抚平。
“你以为你带着两万人来,是救幽州?”
“错了。”
“你是来送死的。”
赵十郎把信纸举起来。
火光映照下,那个“王”字显得格外刺眼。
“北狄先锋三万铁骑,就在这黑风口外三十里。”
“他们为什么不动?”
“为什么不攻城?”
“因为他们在等你。”
赵十郎往前逼近一步。
声音压低,却字字诛心。
“他们在等王太师的信号。”
“等你这块肥肉进了锅,他们才会盖上盖子,点火。”
“到时候,前有狼,后有虎。”
“你这两万人,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蒙统僵在马上。
剑尖在颤。
他想反驳。
想骂赵十郎妖言惑众。
可理智告诉他。
这一切,都对上了。
为什么朝廷发兵如此痛快?
为什么粮草给得这么足?
为什么王太师在他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说“一路走好”?
原来。
那是送终。
死寂。
两万大军,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穿过峡谷的呜咽声。
“报——!”
就在这时。
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快马撞碎了夜色,发疯般冲进军阵。
骑士满身尘土,背上的令旗已经断了一半。
“大将军!”
那是蒙统留在京城的亲信。
骑士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头磕得砰砰作响。
哭声凄厉。
“出事了!”
“京城……出大事了!”
蒙统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说。”
他只吐出一个字。
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
“陛下……”
骑士抬起头,满脸泪痕。
“陛下昨日吐血昏迷,太医院束手无策。”
“王太师……”
“王太师封锁了宫门!”
“九门提督换了人,全是王家死士!”
“太子被软禁东宫,生死不知!”
“满朝文武,凡是敢有异议者,当廷杖杀!”
骑士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玉佩。
那是蒙统留给家中老母的信物。
“老夫人……老夫人让小的拼死突围,给将军带个话。”
“远离京都!”
噗。
蒙统张嘴。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染红了马鬃。
“王甫——!”
他仰天嘶吼。
那声音,如杜鹃啼血,如孤狼哀鸣。
恨。
滔天的恨。
他在这边疆为国尽忠,那个老贼却在京城抄他的家,杀他的君!
什么忠臣良将。
什么家国大义。
在这权力的棋盘上,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
周围的将士们骚动起来。
京城变了。
家没了。
那他们这些人,还在这儿拼什么命?
军心。
散了。
赵十郎看着这一幕。
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把那封信重新叠好,塞回怀里。
走上前。
捡起蒙统掉在地上的剑。
用衣袖擦了擦剑身上的尘土。
“大将军。”
赵十郎把剑倒转。
剑柄递给蒙统。
“现在,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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