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拂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昨儿个夜里,吐了一盆血。”
“太医院的人跪了一地,连方子都不敢开了。”
“说是……油尽灯枯。”
赵十郎动作一顿。
油尽灯枯?
这么快?
按理说,那老皇帝虽然身体不好,但也还能再拖个一年半载。
看来,是被这几天京城的乱局给气狠了。
“还有呢?”
赵十郎问。
“还有……”
阮拂云抬起头,眼里的媚意散去几分,换上了一种极度理智的冷光。
“太子才九岁。”
“若是老皇帝这时候崩了……”
“这大胤的江山,谁来坐?”
九岁的娃娃。
坐在那把龙椅上,脚都够不着地。
那就是个摆设。
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
“朝廷中的人想坐。”
赵十郎冷笑。
“前来支援的幽州的蒙统,也想坐。”
“甚至连咱们那位冯郡守,做梦都想去那个位置上摸一把。”
权力。
这世上最猛烈的春……药。
没人能抗拒。
阮拂云看着他。
看着这个男人脸上那种睥睨天下的狂傲。
心跳漏了一拍。
她这辈子,见过太多权贵。
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恋权。
但那些人在权力面前,都是跪着的。
只有赵十郎。
他是站着的。
甚至,他是踩着的。
“那官人呢?”
阮拂云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
声音有些发颤。
“官人……想不想坐?”
那个位置。
九五之尊。
万万人之上。
赵十郎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
赵十郎摇了摇头。
“那把椅子太硬,硌屁股。”
阮拂云一愣。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而且,坐上去就是孤家寡人。”
赵十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手感细腻滑嫩。
“我这人,俗。”
“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我想要的。”
阮拂云噗嗤一声笑了。
花枝乱颤。
“官人这张嘴,骗起人来,连鬼都信。”
她才不信。
这男人骨子里流的是狼血。
怎么可能甘心守着个热炕头?
“不过……”
赵十郎话锋一转。
脸上的笑意收敛,眸子里泛起两团黑色的火。
“椅子我不坐。”
“但这坐椅子的人,得听我的。”
阮拂云瞳孔猛地收缩。
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七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响。
虽然这世道乱了。
虽然朝廷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但这毕竟是几百年的正统。
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也就只有这个疯子敢想。
而且,敢做。
“官人……”
阮拂云觉得喉咙发干。
身子却燥热起来。
一种背德的快感,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她是听风楼的妖女。
本就是离经叛道的主。
如今跟了个要捅破天的男人。
绝配。
“那太子……”
阮拂云舔了舔嘴唇。
“咱们要不要……”
她做了个抓取的手势。
“不急。”
赵十郎按住她的手。
“现在去抓,那是烫手山芋。”
“太师还没死,蒙统还没倒。”
“咱们要是现在伸手,就是众矢之的。”
他把阮拂云的手放在嘴边。
轻轻咬了一口指尖。
“得等。”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
“等这京城血流成河。”
“等到那时候……”
赵十郎眼里闪过一丝残忍。
“咱们再去当那个救世主。”
“把那孤儿寡母,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
“到时候,不用咱们抓。”
“他们自己就会跪下来,求着咱们给条活路。”
“再说眼下,怕是已然有人,提前布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
阮拂云听得浑身战栗。
狠。
太狠了。
这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这是把整个天下都当成了棋盘。
而她。
就是这个棋手手里,最锋利的那枚暗子。
“官人。”
阮拂云爱死了这个男人此时此刻的样子。
那种要把天踩在脚下的霸气。
那种视皇权如草芥的狂傲。
让她这个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女人,彻底沦陷。
“七嫂。”
赵十郎凑近她。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这可是在谈正事。”
“正事谈完了。”
阮拂云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动作急切。
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疯劲。
“现在……”
“该谈谈私事了。”
“听风楼的规矩。”
她咬着赵十郎的喉结。
“情报换报酬。”
“奴家给了官人这么大的消息。”
“官人打算怎么偿还?”
赵十郎任由她施为。
只是在那双作乱的手即将得逞时,一把按住。
“想要报酬?”
他看着她。
眼底带着戏谑。
“那得看七嫂的本事。”
“本事?”
阮拂云笑了。
笑得极媚。
她从桌案下摸出一根红绸。
那是听风楼用来传递消息的信物。
此刻却成了调情的道具。
“官人大概不知道。”
她把红绸的一端塞进赵十郎手里。
另一端,缠在自己皓白的手腕上。
打了个死结。
“奴家这身子,除了杀人。”
“还会些别的。”
她向后仰去。
整个人平躺在桌案上。
红纱铺散开来,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比如……”
“怎么让男人,把命都交出来。”
赵十郎看着她。
看着这个平日里戴着千张面具的女人。
此刻。
她把所有的面具都撕碎了。
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阮拂云。
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
“好。”
赵十郎猛地俯身。
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狼。
“那我就看看。”
“七嫂这张嘴,除了能吞下这天下的情报。”
“还能吞下什么。”
角楼外。
风更大了。
树影婆娑,像无数只鬼手在夜空中挥舞。
屋内。
烛火摇曳。
……
一个时辰后。
赵十郎推门而出。
衣衫整齐。
只是领口处,多了一抹极淡的胭脂红。
他站在台阶上。
深吸了一口夜里冰凉的空气。
肺腑间的燥热散去几分。
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七嫂给的消息,太关键了。
老皇帝病危。
这盘棋的节奏,得加快了。
“主公。”
阴影里。
王二狗鬼魅般冒出来。
低着头,不敢看赵十郎的脸。
刚才角楼里的动静,他虽然站得远,但那隐隐约约的……
咳。
非礼勿听。
“人齐了?”
赵十郎没理会他的异样。
声音冷硬如铁。
瞬间恢复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枭雄模样。
“齐了!”
王二狗浑身一震。
立刻把脑子里那些废料甩出去。
“一千名赵家堡精锐,全都换上了板甲,配了唐刀。”
“四嫂赶制的那批连弩,也发下去了。”
“另外……”
王二狗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按照您的吩咐。”
“黑风口那边,咱们给蒙大将军准备的‘酒席’,也摆好了。”
“猛火油?”
“足足五十坛!”
王二狗比划了一下。
“埋在路两边的草丛里。”
“只要一支火箭……”
“就能把那条道变成火焰山。”
赵十郎点头。
满意。
“走。”
他大步流星,走向马厩。
“去会会那位蒙大将军。”
“顺便……”
他回头看了一眼角楼的方向。
那是京城的方向。
“给那位快死的皇帝,送份大礼。”
……
角楼内。
阮拂云还躺在桌案上。
红纱凌乱。
身上布满了红痕。
那是赵十郎留下的印记。
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勋章。
她侧过头。
看着窗外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瓣。
“冤家……”
她低喃。
眼里满是痴迷。
“这天下……”
“迟早是你的。”
她撑起酸软的身子。
走到窗前。
从怀里掏出那只铜哨。
放在唇边。
用力一吹。
没有声音。
这是一种只有受过特殊训练的猎鹰才能听到的次声波。
扑棱棱。
黑暗中。
几只黑色的影子冲天而起。
向着北方。
向着京城。
如离弦之箭。
那是听风楼的死士。
带着赵十郎的意志。
去收网。
去杀人。
去把这乱世的水,搅得更浑。
阮拂云看着夜空。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你的信鸽,飞不过这幽州的天。”
“你的命……”
“也该到头了。”
“就是不知,朝中究竟谁是叛国通敌之人……”
……
幽州城外三十里。
黑风口。
这里是进出幽州的必经之路。
两边是峭壁。
中间是一条狭长的谷道。
像一张张开的大嘴。
等着吞噬过往的生灵。
蒙统骑在高头大马上。
一身明光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是大胤的壁垒。
是两万禁军的统帅。
此刻。
他的眉头却紧锁着。
成了个“川”字。
“大将军。”
副将策马靠过来。
“前面就是黑风口了。”
“过了这儿,再有三十里,就是幽州城。”
蒙统点头。
没说话。
他在听。
听风声。
听鸟叫。
太静了。
这黑风口平日里风声呼啸如鬼哭。
今夜。
却静得有些诡异。
甚至连一只夜枭的叫声都没有。
“停!”
蒙统猛地勒马。
战马嘶鸣,前蹄腾空。
身后两万大军,令行禁止。
瞬间停住。
只有甲叶碰撞的哗啦声,在山谷间回荡。
“大将军?”
副将不解。
“有杀气。”
蒙统拔出腰间佩剑。
剑锋指着前方那片漆黑的谷口。
“派斥候去探!”
“是!”
三名斥候领命。
策马冲进黑暗。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没人回来。
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
蒙统的心沉了下去。
这幽州……不对劲。
那个传说中的赵十郎。
那个把冯远才当狗养的男人。
看来。
并不是个只会躲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的草头王。
“大将军!”
就在这时。
前方的黑暗中。
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
接着。
是一个人影。
骑着一头毛色杂乱的小毛驴。
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一盏破灯笼。
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大王叫我来巡山呐……”
“抓个和尚做晚餐……”
声音跑调跑到姥姥家了。
但在这种肃杀的氛围里。
却显得格外刺耳。
蒙统眯起眼。
借着灯笼的微光。
看清了来人。
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一身青衫洗得发白。
头上插着根木簪。
手里没拿兵器。
反而拿着……两个核桃?
咔哒。
咔哒。
那是核桃碰撞的声音。
在这个死寂的夜晚。
比战鼓还响。
“来者何人!”
副将厉声喝问。
弓弩手瞬间拉满弦。
几百支利箭,锁定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年轻人停下驴。
抬起头。
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笑。
“赵家堡。”
“赵十郎。”
他把灯笼挂在驴耳朵上。
双手抱拳。
对着那两万杀气腾腾的禁军。
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书生礼。
“恭候大将军多时了。”
“不知大将军……”
赵十郎目光越过蒙统。
落在后面那一车车满载粮草的辎重车上。
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
“把买路钱带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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