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旗帜上的火光仿佛点燃了祁诀的灵魂,也烧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微脸色煞白,猛地抬头望向阴沉天幕的尽头,那里是幽冥地府的方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不好!地府的‘抹忆令’已经开始书写了!这是最高级别的集体遗忘敕令,一旦完成,三界之内,所有关于小桃的痕迹,都将被从根源上抹除!”
她死死盯着远处祭坛上三支手臂粗细的黑色魂香,香头红光爆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最多三炷香的时间!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完成‘众口为碑’!”
话音未落,一股比阴风更苍凉的气息弥漫开来。
一直沉默的忘川叟佝偻着身子,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
他每走一步,身上就抖落一片灰败的尘埃,仿佛抖落了千百年的孤寂。
他将一个沉重的、布满裂纹的卷轴箱置于地上,缓缓打开。
“我守着忘川,渡了无数亡魂,看他们饮下孟婆汤,洗去前尘。我曾以为,遗忘是对他们最大的慈悲……”老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枯石在摩擦,“可今日,我才明白,被强行抹去存在的痕迹,才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老朽愿以渎职之罪,换她……换所有他们,一刻真实的存在!”
轰!
卷轴箱盖弹开,数不清的残破卷轴如奔流的死河般铺满了无名冢的地面。
卷轴展开的瞬间,一幕震撼三界的奇景出现了!
无数微弱的光点从卷轴中升腾而起,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被地府强行抹去、被世人彻底遗忘的名字!
它们像夏夜的萤火,又像宇宙的尘埃,在祁诀周围盘旋飞舞,发出无声的悲鸣。
祁诀眼眶赤红,不再有片刻犹豫。
他左手并指如剑,在右手掌心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同时,他看向不远处因心血亏空而摇摇欲坠的老画师,沉声道:“前辈,借心头血一用!”
老画师惨然一笑,用尽最后力气拍向胸口,一口灼热的精血喷出,悬浮在空中。
祁诀引动自身鲜血,裹挟着那团画师的心头血,化作一支血色墨笔。
他以天地为纸,以自身灵力为引,发动了那项逆天的神通——【言出法随·伪】!
血笔在虚空中狂舞,每一个字都带着撼动法则的力量,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在与整个幽冥世界为敌!
“今立无名碑,凡被遗忘者,皆可入此名!”
二十个血色大字,如烙印般刻在天空之上,金光大作,瞬间照亮了无数阴暗的角落!
三界之内,所有通过各种法器、水镜观看此地的生灵,脑海中同时炸响了这句宣言!
沉寂了万年的三界弹幕,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我叫李阿婆,死于车祸,无人收尸,名字被注销了……”
“我是张小川,不堪霸凌跳楼的学生,学校为了名声删了我的档案……”
“我是王二狗,修仙不成,死在山野里被妖兽啃了,连个坟都没有……”
“我是……”
“我也是……”
无数条带着血泪和执念的留言,化作一道道信息洪流,跨越生死界限,疯狂涌向无名冢!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凝结了万千亡魂最后不甘的意志!
这些意志化作最纯粹的魂力,如一场倾盆而下的光雨,朝着祁诀宣告的方向汇聚而来,迅速堆砌成一座巨大的、闪烁着无数名字的碑基!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刺耳的狂笑划破长空:“哈哈哈哈!好多的名字!好精纯的执念!这些,都是我的了!”
虚空被一只漆黑的鬼爪撕裂,记名鬼首领那张贪婪扭曲的脸探了出来!
他看着那由万千魂名构成的碑基,眼中射出无比炽热的欲望。
他张开巨口,仿佛一个黑洞,猛地一吸!
成千上万个刚刚汇聚而来的名字光点,竟被他硬生生扯入腹中!
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皮肤下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挣扎的人脸,鬼气冲天,竟隐隐有化作这片无名冢新任冢主的趋势!
“竖子敢尔!”老画师目眦欲裂,他知道,一旦让这恶鬼得逞,所有被遗忘者将永无昭雪之日,甚至会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被其奴役!
“我画过她,我就要让她被看见!”
一声决绝的嘶吼,老画师眼中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华。
他竟将那支陪伴一生、早已与他心魂相连的画笔,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太阳穴!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只有一股纯净到极致的魂魄之火,从他体内熊熊燃起!
他的肉身在火焰中化为飞灰,而他毕生的执着、信念与对小桃的愧疚,全部燃烧、凝练成了一支通体剔透,笔尖燃烧着金色魂火的——“铭名笔”!
那支笔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自动飞入祁诀手中。
入手滚烫,烫得祁诀的心都在滴血。
他含着泪,紧握住这支由生命铸就的笔,在那巨大的碑基核心,一笔一画,写下那个他绝不能忘记的名字。
第一笔,撇。
“小桃。”
轰!
祁诀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一个温柔女人的脸庞瞬间模糊、破碎,最终化为一片空白。
他忘了……忘了自己母亲的脸。
第二笔,横钩。
眼前仿佛闪过一个巨大而破旧的帐篷,帐篷里有汗水、劣质香水和爆米花的味道。
那味道迅速消散,帐篷的影像也随之崩塌。
他忘了……忘了魔术团的样子。
第三笔,点。
记忆中,那个冰冷的雨夜,少女递过来的一方手帕,那手帕上的温度……一切都在飞速褪色。
他忘了……忘了第一次见到沈微时的场景。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身躯因为记忆的剥离而剧烈颤抖。
沈微再也忍不住,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后心。
她催动了自己全部的修为,识海中的心灯燃至最亮!
“祁诀!你忘吧!你尽管忘!我替你记着!我替你记着母亲的微笑,记着帐篷的味道,记着那个雨夜!我替所有人记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化作一道屏障,守护着祁诀最后一丝清明。
另一边,吞噬了过量名字的记名鬼首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以为吞噬的是力量,却没想到吞噬的是千万个不肯被遗忘的执念!
这些执念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化作最锋利的刀,割裂着他的鬼体。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肯忘记?!一群蝼蚁!一群垃圾!为什么不肯乖乖地被抹掉?!”
在他不甘的咆哮声中,他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道裂纹,金色的光芒从裂纹中迸射而出,那是万千魂魄的复仇之光!
轰然一声巨响,记名鬼首领的身体彻底炸裂,化作漫天黑气,被碑基散发出的浩然正气瞬间净化。
祁诀落下最后一笔。
在“桃”字写就的瞬间,他发动了最后的“慈悲豁免”。
他以自己最深刻、最痛苦、也最宝贵的记忆——关于“母亲之死”的全部真相和情感,作为献祭,为这万千亡魂完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代价的集体超度!
嗡——!
无名碑,成了!
刹那间,地府之内,所有记载亡魂信息的卷宗、玉册,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疯狂翻动。
无数早已被标记为“已销户”、“魂飞魄散”的名录之上,竟凭空浮现出崭新的、散发着微光的金色字迹!
三界弹幕上,所有的留言汇成了一句呐喊,刷满了每一个人的视界:
“小桃,我们记得你!”
“你的碑,在我们心里!”
那座由万千名字构成的光碑,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碑体绽放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直通幽冥的光柱!
一缕微弱的残魂从祁诀怀中的画卷里飞出,在光芒中化作一只美丽的粉色光蝶。
光蝶围绕着巨大的光碑飞舞了三圈,仿佛在向每一个记住她的人致谢。
最后,它轻轻飞到祁诀面前,用虚幻的翅膀,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即便带着满足的微笑,消散于那通天的光柱之中。
一切尘埃落定。
祁诀胸前的玉牒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一行全新的提示在他心底浮现,那声音竟带着一丝微弱的、仿佛刚学会的情绪——恐惧:“宿主,我怕她……再被忘记。”
祁诀仰望着那座顶天立地的光碑,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笑容:“不会的……只要还有人敢记住,名字,就永远杀不死。”
沈微看着他。
看着他虽然在笑,但眼神却空洞得像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荒原,她的心灯没来由地微微一颤。
她知道,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
下一个……又是谁在时间的洪流中挣扎,在等着我们,记下他们的名字?
她不知道。
但遥远的地府黑市最深处,一本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漆黑如墨的名簿,正被一只干枯的手缓缓翻开。
在那空白的第一页上,一个血色的名字,一笔一画,狰狞浮现。
祁诀。
名字之后,是两个言简意赅,却杀气冲天的批注。
当诛。
光碑矗立,如一柄刺破幽冥的剑,庇护着万千魂灵。
却不知,那真正的审判,已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中,为它的铸就者,悄然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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