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山打着酒嗝,眼睛通红地扫过桌上几人,手指似乎无意地指向赵保长和差役伍万。
“……咱关起门来说话,那都是在地方上说得上话的人物!能看着我受这窝囊气?!”
“管他一股风,两股风,还想到咱们的地盘立棍?还想要雷爷的山头…蚂蚁摇大树——自不量力!他没走远,都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赵保长被程万山“兄弟兄弟”地叫着,又见他愤懑不甘,下意识以为包括自己,平时也没少收程家好处,便打着官腔附和:“九爷消消气!区区流匪,竟敢如此嚣张!回头我定禀明上峰,加强巡防剿匪!”
而那差役伍万,作为“滚地雷”安排在清廷衙门里的暗哨,心里本就丢了骨哨信物窝着火,想着如何找机会将功补过。
此刻听程万山怒骂“一股风”,又见他似乎意有所指地说“兄弟”,还提到了“雷爷”,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暗想:莫非程九爷和“滚地雷”雷爷真有交情?这是在点我?还是…在暗示什么?不过,‘一股风’要占东山的山头,也是天大的消息!
想到这里,伍万不由斟满酒杯,提杯朝程万山说道:“九爷,你在道上的名号小弟早就有所耳闻,承蒙不弃,我借花献佛。咱们干一个。”
“兄弟,对,都是兄弟,咱们干一个。赵保长,刘三兄弟,一起一起!”
刘三癞子今天也很开心,以往,程万山都是不屑打理自己的,今天有赵保长在,程万山又一改之前的冷落态度,直让刘三癞子展样起来。
“哥哥,以后,有事您说话。兄弟几个,但凡打一下锛儿,都蹲着撒尿。”
一场酒宴,看似醉话连篇,实则暗流涌动。程万山借着“醉意”,成功地把对“一股风”的就在附近活动,意图不轨的信息,精准地散布给了最“合适”的人。而程万山布下的迷雾,也正借着酒气,悄然扩散。
过了明天,“一股风”欲抢商道、窥探东山的情报,程九爷的“强硬背景”与冲天怒火,以及那枚可能牵动某根神经的骨哨……几股暗流,就将分别涌向了“滚地雷”的耳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棋局,已经布下,只差猎鹿三人组的东风吹到东山上。
山风卷着雪沫,吹过东山山麓,阳光勉强穿透浓密的云层。
走在队伍侧前方高处担任尖兵侦察的尚和平,突然如一片雪花般无声地滑下雪坡,来到老蔫巴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老蔫叔,西北边,两点钟方向,大约一里地,有烟。不是猎户的篝火,烟很散。应该有三个人,都带着长枪,像巡山的,但不是正经路数。”
老蔫巴闻言,脸色骤然凝重起来,胡茬上都挂上了寒霜:“这地界…这时节…怕是‘滚地雷’那帮杀才的人。”
尚和平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略一沉吟,低声道:“老蔫叔,你带福子退回下面那片矮松林,自然点,收收柴,追追兔子,别太大动静就行,万一有情况,就藏起来躲好。我摸过去看个究竟。”
不等老蔫巴反对,他已将背上的猎枪塞给老蔫巴,只带着那把匕首和几根木签,顺手提了一只昨晚陷阱里逮到的野兔,身形一矮,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侧面的林海雪原之中,眨眼间便失去了踪迹,只有雪地上几近无法辨认的细微痕迹,指向未知的危险。
尚和平利用枯木和积雪完美隐匿身形,快速而安静地接近冒烟处,在距离他们不到20米的一棵粗壮雪松后停住,侧身观察,然后弯腰矮下身形,借助树下的枯枝败叶屏息凝神,匿身观察。
只见三个土匪打扮的人正围着一小堆篝火烤土豆,一人身旁靠着一杆汉阳造,另外两人的砍刀放在身旁,三人嘴里骂骂咧咧,抱怨天冷、食少、巡山辛苦。
“…妈巴子的,天天啃土豆,嘴里淡出鸟来了!”小喽啰一边抱怨一边往火堆里添树枝。
“知足吧!听说‘一股风’那帮崽子都快饿得吃土了!”貌似小头目的土匪伸手烤着火。
“嘿,他们敢来咱东山地界抢食?崩了他们狗日的!”另一个烤着土豆的喽啰说。
尚和平注意到貌似小头目模样的人,腰间挂着一个与之前那差役相似的骨哨,只是似乎更精致些。
这个年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不对,有时候,吼都不能吼,长途消息传递也得靠走。
这个骨哨倒是不错的中短距离传播方式,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密码——无非是长长短短的组合。
警戒、集合、出发、撤退、包抄、动手……无非是这些口令的哨音。
靠猜?不如去打听打听,说不定就告诉自己了呢。
想到这里,尚和平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没有异动,他悄然后撤,退出了100多米,才开始转向,以三个土匪为圆心,以150米为半径,画了半个圆,绕到土匪的来路方向——为了不暴露老蔫巴和福子。
尚和平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弄出些响动,才装作寻常猎户的样子,提溜着硬邦邦的兔子,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谁?!”三个土匪立刻警觉,抄起枪,拿起地上的大刀对准他。
“过路的猎户。”尚和平假装吓一激灵,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手中那只硬邦邦的兔子,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慌和憨厚的神情。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对自己误闯此地感到十分惶恐,“小的追一头狍子,迷了路,看着有烟火,以为是同样打猎的,实在不知道打扰到几位……我这就走!”
“慢着!”那小头目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尚和平。
小头目将尚和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尚和平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头戴一顶破旧的狗皮帽子,上身穿着一件厚重的羊皮袄,下身穿着粗布裤子,乌拉靴子已经被雪给打湿了。
“一个人?不带家伙打猎?”头目见他手里提溜着兔子,没拿什么家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但面上还是一副要追究盘查的模样。
“也没想能碰到狍子,就是陷阱抓抓兔子、野鸡啥的。”尚和平解释道,这年头猎枪也是稀罕物。
“哼!”头目冷哼一声,语气严厉地说道,“这东山可是雷爷的地盘,山上的一草一木,哪怕是一只兔子、一只鸟,那都是雷爷的财产!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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