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刘诗雅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中,被骤然冻结,凝固成一块沉重而冰冷的琥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气息,令人窒息。
刘诗雅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远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她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伸出沾着泪水的、冰凉的手指,徒劳地试图捂住父亲刘国伟后脑勺那个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伤口。那鲜红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迅速浸透了她的指尖,染红了她素雅的连衣裙袖口,在她眼前晕开一片刺目的、象征着生命急速流逝的猩红。视野开始模糊,整个世界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这令人心胆俱裂的红。
“爸……爸爸……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诗雅啊……”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濒临崩溃的哀求。她轻轻摇晃着父亲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试图唤醒他,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掌心下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跳动。
刘海涛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直地站在原地,瞳孔放大,眼神空洞。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刚刚用力推搡过父亲的、此刻仿佛沾满了无形罪孽的双手,指尖甚至还残留着父亲衣物粗糙的触感和一丝黏腻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他脸上的疯狂和暴戾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苍白如纸的底色,那是一种茫然的、近乎孩童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惊恐和混乱。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如同魔咒:
我杀了爸爸?
我只是……只是推了一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哥!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爸爸他需要医生!快啊!”刘诗雅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如同木偶般呆立的哥哥,声音凄厉得几乎变了调,眼中充满了绝望到极点的恳求,仿佛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声凄厉的呼喊,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刘海涛那层由恐惧和茫然构筑的薄膜。他浑身一激灵,从短暂的呆滞中惊醒过来。然而,苏醒过来的并非良知和亲情,而是被更大、更黑暗的恐惧所吞噬的求生本能!
叫救护车?!
不!绝对不行!
父亲如果被送到医院,万一……万一抢救过来,哪怕只是清醒片刻,一定会指证他!他就是弑父的凶手!这个罪名,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甚至可能被判处极刑!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的财富、他的地位、他的一切,都将瞬间化为乌有!
一个更加邪恶、更加自私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混乱的心底钻出,迅速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他必须掩盖这一切!必须把这件事伪装成一场意外!
他猛地冲上前,目标却不是查看父亲的伤势,而是一把抢过刘诗雅掉落在身旁地毯上的手机,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坚硬的墙壁砸去!
“砰——咔嚓!”
手机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零件四溅,彻底失去了功能。
“不准叫救护车!不准报警!谁也不准!”他扭过头,对着惊呆了的刘诗雅歇斯底里地咆哮,眼神重新变得凶狠、偏执,甚至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疯狂,试图用暴怒来掩盖内心滔天的恐惧和罪恶感,“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偷偷摸摸,不是你吃里扒外勾结方修远,爸爸怎么会激动?怎么会摔倒?!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爸爸!”
他声嘶力竭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妹妹身上,仿佛通过这样的指责,就能将自己的罪恶分担出去,就能让内心那噬人的煎熬减轻一分。
“你疯了!你真的已经彻底疯了!”刘诗雅看着哥哥那张因为极度扭曲而显得无比陌生的脸,听着他荒谬绝伦的指控,心中最后一丝对兄长的亲情和期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憎恶与悲哀,“他是我们的爸爸啊!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你给我闭嘴!听见没有!”刘海涛厉声打断她,他不敢再看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迹象正在迅速流失的父亲,那景象让他心慌意乱,几乎要崩溃。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必须控制住局面!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求生的欲望如同野兽般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犹豫,上前一步,粗暴地抓住刘诗雅的手臂,不顾她的哭喊和挣扎,强行将她从父亲身边拖开,往房间外拉。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爸爸他需要医生!他需要急救!你会害死他的!”刘诗雅拼命地反抗,双脚乱蹬,指甲在刘海涛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给我老实待着!再吵我就对你不客气!”刘海涛将她粗暴地拖到走廊对面一间用作储藏室的空房间前,一把将她推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并从外面迅速反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看好她!”他对闻声赶来的、面面相觑的保镖吼道。
将妹妹囚禁起来后,刘海涛背靠着冰冷的房门,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叫来了心腹阿杰和另外两名绝对可靠的贴身保镖。
当阿杰等人看到走廊里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的刘国伟时,全都吓傻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刘……刘总……董事长他……这是怎么了?”阿杰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刘海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试图镇定的表情,编造着漏洞百出的谎言:“董事长……董事长他刚才情绪激动,突发疾病,不小心……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对,摔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心虚,“快!立刻把董事长小心抬回他的卧室!轻一点!然后……然后马上打电话叫我的私人医生过来!记住,是王医生!立刻,马上!”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毒辣,扫过面前几个噤若寒蝉的手下,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威胁意味:“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谁要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我保证,他和他全家,都会死得很难看!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刘总!”阿杰等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问一句。他们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品般,将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刘国伟从血泊中抬起,脚步慌乱地朝着主卧室的方向挪去。
空旷的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滩刺目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光洁的地板上,无声地、残酷地见证着刚才发生的那场人伦惨剧。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久久不散,仿佛冤魂的叹息。
楼梯口的这场悲剧,不仅仅是一位父亲的轰然倒下,更是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从内部彻底的分崩离析,是一个人性的灯塔在自私与恐惧的狂潮中彻底熄灭、沦入永恒的黑暗。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亲情、所有的底线,在这一刻,都被鲜血浸透,被谎言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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