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的震慑力是空前的。
接连数日,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往日那些惯于引经据典、以“祖宗法度”和“圣人之言”攻讦帝后的声音彻底消失。
奏对之时,官员们无不屏息凝神,言辞谨慎到了极点,生怕一个不慎,便步了那些被夷灭三族的同僚后尘。
东厂和锦衣卫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每一个人的脖颈上。
京城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加“井然”。
市井坊间,关于摄政公主西行平定“天灾”、以及朝堂清洗的种种传闻,在官府的严密管控下,也迅速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平静。
然而,真正的暗流,从不因表面的平静而止息。
养心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楚曦正批阅着奏章,裴寂则在一旁的矮榻上闭目调息,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静谧。
魂契之后,即便各自处理事务,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与状态,如同一体两面。
忽然,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随即是心腹太监低沉的禀报:“殿下,王爷,杨阁老与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求见,言有要事。”
楚曦笔下未停,只淡淡道:“宣。”
片刻,内阁首辅杨文渊与锦衣卫指挥使沈铨躬身入内。
沈铨手中捧着一只造型古朴、甚至有些残破的乌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奇异的花鸟虫鱼纹路,透着一股不属于中原的蛮荒气息。
“殿下,王爷。”杨文渊先行礼,神色凝重,“沈指挥使在查抄罪臣府邸时,于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中,发现了此物。”
他示意沈铨将木盒呈上。
沈铨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乌木盒子放在御案之上,低声道:“经初步查验,此物……似乎与南疆巫蛊有关。盒内有一卷兽皮,所载文字非我中原任何一种,疑似南疆古语。此外,还有几样……邪异之物。”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南疆?”楚曦放下朱笔,眸光一凝。
她生母便来自南疆隐秘的巫医世家,这让她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
她伸手,欲打开那盒子。
“小心。”裴寂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来到她身侧,先她一步按住了盒盖。
他指尖萦绕着一丝极淡的紫金色气息,轻轻拂过盒身。盒子上那奇异的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隐去,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被强行驱散。
“盒上有微弱的诅咒禁制,已清除。”裴寂这才松开手。
楚曦看了他一眼,心中微暖。
她揭开盒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卷颜色暗沉、边缘毛糙的兽皮。
展开兽皮,上面是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扭曲文字,确实非她所知的任何文字。
但奇异的是,当她目光触及那些文字时,体内源自生母的凤凰真血,竟隐隐有些发热,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关于草木虫豸的片段记忆!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异,看向盒内其他物品:几枚颜色漆黑、刻画着鬼脸的木符;一小包用某种植物叶子包裹的、散发着怪异甜香的粉末;还有一只干瘪发黑、形似蜘蛛的多足虫尸。
纵然不通巫蛊,楚曦也能感受到这几样东西上萦绕的不祥与邪异。
“可能解读?”楚曦看向沈铨。
沈铨面露难色:“回陛下,锦衣卫中虽有精通各族语言之人,但南疆部族林立,语言繁杂,尤其这似乎是古语……目前尚无人能解。已派人去寻找通晓南疆事务的学者或商人,但需要时间。”
楚曦沉默片刻,指尖拂过那卷兽皮。
凤凰真血的异动告诉她,这上面的内容,恐怕与她,或者说与她的生母,有莫大关联。
“不必找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本宫或许……能看懂一些。”
在杨文渊和沈铨惊讶的目光中,楚曦再次拿起那卷兽皮,凝神细看。
这一次,她不再抵抗脑海中那些纷至沓来的模糊记忆与血脉中的悸动,反而主动引导一丝微弱的凤凰真火之力,注入双眸。
刹那间,兽皮上那些扭曲的、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在她眼中仿佛活了过来,重新排列组合,化为她能够理解的信息!
这并非系统的翻译,而是一种血脉传承的、基于共鸣的片段解读!
她看到了断续的词语:“圣女……叛逃……血脉……诅咒……神蛊……复苏……钥匙……”
越是解读,楚曦的脸色越是凝重。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似乎指向一个关于南疆某个古老部族的秘辛,涉及圣女的叛逃(这让她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生母),血脉的传承,一种恶毒的诅咒,以及某种被称为“神蛊”的可怕存在的复苏计划!
而最后“钥匙”二字,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抚向怀中的半月玉佩。
难道……南疆的变故,也与这玉佩有关?
与那遥远的、被封印的魔魂有关?
她抬起头,眼中金芒一闪而逝,看向裴寂。
无需言语,魂契已让她将解读到的关键信息传递了过去。
裴寂凤眸微眯,寒光凛冽。
他看向沈铨,声音冰冷:“查!这盒子原主,与南疆何人联络?最近京城,可有南疆形迹可疑之人出入?”
“是!王爷!”沈铨凛然应命。
“杨爱卿,”楚曦看向杨文渊,语气恢复沉稳,“加强对南疆边境的监控,所有与南疆往来的商队、使团,严加盘查。朝中……继续深挖,看看还有谁,与南疆有所勾连。”
“老臣遵旨!”
待杨文渊与沈铨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楚曦与裴寂二人。
“看来,我们的敌人,比想象中更迫不及待。”楚曦摩挲着那卷兽皮,语气冰冷,“南疆……我本以为母亲留下的恩怨早已了结,没想到,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而且,似乎所图甚大。”
裴寂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将温暖的内力缓缓渡入:“无论他们图谋什么,敢来,便留下性命。”
他顿了顿,看向西方,“西域,南疆……这些魑魅魍魉,倒是默契。”
“或许,并非默契。”楚曦眸光深邃,“可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同时拨动了西域和南疆的弦。赤焰山的秘密,恐怕不止我们知晓。”
半月玉佩再次发出微弱的温热,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
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路,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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