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距离开国大庆只剩最后七天。
各方人马陆续到齐,陈谨礼先后认了一遍,算是在各路仙家长辈,以及朝中大小官员面前,纷纷混了个脸熟。
这日清晨,太妃的贴身大宫女玉竹,一早便找上了他,将他一路带进皇城中。
宫墙之内,玉竹埋头走在前面,低声叮嘱。
“大庆在即,陛下和娘娘特意吩咐,让您早些入宫学些宫廷礼仪,也顺道沿途认认路。”
陈谨礼缓步跟在后头。
“敢问这几日的安排是?”
“回仙师的话,今日与太妃会面,先向仙师说明各项事宜,仙师可暂居宫内,陛下已命人安排好了住处。”
“之后每日辰时,到太妃宫中学觐见礼,午膳后学宴饮仪轨,申时还要练祭祀时的站位。”
她忽然压低声音,“昨日礼部呈上的流程册子,足有三寸厚呢。”
陈谨礼倒吸一口凉气:“这般繁琐?”
“陛下亲口吩咐的。”
玉竹终于抬眼,露出个勉强的笑,“今次您代表的是龙武国的体面,容不得马虎。”
她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慌忙用帕子掩住唇,可陈谨礼还是瞥见了帕角晕开的暗红。
陈谨礼顿时眉头微皱,上前扣住玉竹的手腕。
“仙师自重!”
玉竹赶忙要躲,却根本拗不过陈谨礼。
陈谨礼三指搭在她的脉门上,只探了半息就变了脸色。
“你身上的阴寒之气哪来的?”
玉竹赶忙强缩回手:“前日帮着晾晒祭器,许是染了风寒……”
“是帮着太妃疏导龙气遭的反噬吧?”
陈谨礼截住她的话头,“太妃如今情况如何?照实说。”
玉竹的瞳孔猛地收缩,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到陈谨礼的靴尖。
“求仙师劝劝娘娘!今早太医令来看过,说娘娘若再损耗气血修补龙脉,只怕是要……”
瞧着玉竹两眼含泪,陈谨礼便知道,裕皇太妃的情况,定然不会太好。
“带路吧,见了太妃,我自会相劝的。”
踏入太妃寝宫时,陈谨礼差点被浓烈的药味呛出眼泪。
鎏金兽炉后,裕皇太妃正倚在窗边,金针拖着细长的红线,不知在绣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手腕一抖,堂堂六境高手,竟被针头戳破了指尖。
“谨礼来了?”
太妃将染血的绣绷藏到身后,换上一脸笑意,“玉竹这丫头,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陈谨礼跪坐在她脚边的蒲团上,接过宫女奉来的茶盏。
借着水汽遮掩,他仔细打量着太妃的脸色。
显然,脸上那层薄薄的粉黛,根本盖不住耳后透出的青灰之色。
那是气血亏空,身受反噬的迹象。
“听闻您要亲自教我礼仪?”
陈谨礼故意碰翻茶托,身受擦拭水渍时,迅速扫过案几下方。
果不其然,雕花缝隙里,残留着些许没擦干净的污血,还沾着几粒极难分辨的金砂。
毫无疑问,那是先前在慈宁宫时,龙气灌入经脉留下的。
太妃用帕子按住他沾湿的袖口:“平日见你都十分沉稳,今日怎么毛手毛脚的?”
她指尖温度低得不似活人,“莫不是临近大庆,有些紧张了?”
陈谨礼突然抓住她欲缩回的手:“娘娘,您的手……可有些冰得过头了。”
他指尖金光一闪,太妃腕间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又在转瞬间被强行压回皮肤之下。
满殿宫人齐刷刷跪倒,无人敢抬头多看。
“都退下吧。”
太妃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挥手打发了众人。
待众人散去,她整个人就像断线的木偶一般,无力地歪倒下来。
“小家伙……眼睛倒是毒。”
陈谨礼忙上前搀扶。
“您明明说过龙血晶足够的……”
“哀家是说过。”
太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带着金砂的血沫,“奈何哀家本事太小,也没那个好命,能受龙气加身。”
陈谨礼只觉喉头发紧。
“让您受苦了……”
他有万物化剑之法,余笙有先天道体。
可裕皇太妃,什么都没有,只能硬抗。
“傻孩子,哀家无恙,不必放在心上。”
太妃伸手拍了拍陈谨礼的脑袋,“无非是为了赶在大庆之前,彻底炼化经脉里残存的龙气,多花了些功夫罢了。”
“哀家好歹也是六境修士,没那么脆弱。”
“是,晚辈知晓了。”
陈谨礼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下去。
殿外传来报时的钟声,太妃立刻挺直腰背,变回那个威严的六宫之主。
“时辰差不多了,莫要耽搁,开始吧。到时见了各国使节,断不能让他们挑你的毛病。”
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寝宫的地砖,都被陈谨礼踩出了汗渍。
太妃握着戒尺,不断纠正他的每个细节。
“背再挺直些……不是让你绷得像块门板!”
“袖口翻折三指宽,露太多像江湖术士,太少又显得小气。”
“敬酒时指尖要抵在这个位置……”
当陈谨礼第十次同手同脚地演练“遇敌国使节突袭时如何避让”时,太妃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
她边笑边咳,吓得陈谨礼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被伸手拦住。
“慌什么?一点小事就乱了方寸,成何体统?”
太妃用戒尺在他脑袋上一敲,“记住,就算龙椅在你面前塌了,也得保持这个表情。”
她突然压低声音,“尤其是面对西侧首席的时候。”
陈谨礼心头一跳。
那正是礼部安排的玉麟国使团位置。
他刚要询问,窗外忽然飘来浓重的药味。
太妃迅速将一枚龙血晶碎片含在舌下,苍白的脸色立刻泛起不自然的红润。
“今天就到这里。”
她起身时晃了晃,回头叮嘱道,“明日要学祭天礼的九跪十八叩,记得穿护膝来。”
走到殿门处,太妃突然回头:“小家伙,龙气入体留下的暗伤……此刻还疼吗?”
陈谨礼看着夕阳给她单薄的身影镀上金边,一时哑口。
只怕当时太妃口中的“分担一半”,远远不止一半。
“早已无碍了。”
他咧嘴一笑,故意让剑域的金雾在周身流转,“您看,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太妃的眼神柔软下来,像看着自家院里的果树,终于结出了满树的果实。
她挥手示意宫门外的礼官进来,最后嘱咐道:“带他去偏殿歇下吧,明日记得按时传他。”
礼官朝着太妃一拜,带着陈谨礼走出门去。
“辛苦仙师阁下了,这几日还请仙师多上心,陛下和太妃娘娘都盼着仙师扬名天下呢……仙师?”
礼官说着,忽然察觉陈谨礼正出神。
“啊,没事,听见了。”
陈谨礼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方才在想大庆那日该佩什么剑,一时失神了。”
礼官闻言轻笑,不再追问,并未细看陈谨礼眼中,隐隐闪过的一丝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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