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极,苍穹震怒。
万里海域,已被一片死寂的墨黑彻底吞噬。那并非寻常乌云,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凝聚了天道毁灭意志的劫煞之云!云层厚重如铅,低垂欲坠,其内亿万道暗紫色的电蛇疯狂窜动、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巨响,每一次闪烁,都将下方翻腾咆哮的黑色海面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劫云最中心,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色泽混沌、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最本源毁灭力量的终极劫雷,已然彻底成型。它无声无息地悬浮着,周围的空间不断塌陷、湮灭、重生,循环往复,其散发出的威压,让远在数百里外的生灵都魂飞魄散,瑟瑟发抖。
在这灭世般的景象中心,紫云宫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外围的两仪微尘阵清光早已破碎黯淡,只剩下残存的微尘道韵勉强流转,守护着宫阙本体。
阵眼之上,一人独立。
张玄早已不复平日从容。发冠炸裂,如墨长发混杂着汗水与血污,狂乱地披散在肩后,又被沛然罡风扯得根根倒竖,如神如魔!他一身青色道袍多处焦黑破碎,露出下面闪烁着混沌光泽的肌肤,体表不时有细碎的劫雷余芒跳跃,显然在前八道劫雷中已受创不轻。
然而,他挺直的脊梁未曾弯曲半分,昂起的头颅不曾低下半寸!面对那即将降下的、足以让天仙陨落的第九道劫雷,他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的不是恐惧,而是滔天的桀骜与不屈的战意!那是一种敢于向至高规则挥剑的疯狂,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决绝!
“天道不公,视万物为刍狗!”他猛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如同九天惊雷,悍然压过了滚滚天威,清晰地传遍四方,“玄门正宗是道,我旁门左道,天下散修,便不是道乎?!便活该永世沉沦,受尔等编排宰割不成?!”
他怒声质问,字字如刀,劈向那冥冥中的至高存在。
“今日!我张玄,便不信这个邪!便以此剑,斩破你这重重枷锁,为天下旁门,为世间左道,争那一线生机,劈出一个朗朗乾坤!”
“剑——来!!!”
他右手猛地向身旁虚空一抓,一声爆喝,如同惊雷炸响!
“铮——!”
回应他的是另一声更加高亢、更加激昂、仿佛自混沌鸿蒙深处传来的剑鸣!那柄一直静静悬浮、嗡鸣不止的暗金长剑——混沌神魔剑,骤然爆发出亿万道混沌毫光!
剑格正中央,那一点原本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星芒,此刻如同沉睡万古的混沌君王骤然苏醒,缓缓亮起,冰冷、威严、漠然,清晰地映照出这个它渴望与主人一同征服、或是彻底毁灭的蜀山世界!
三尺三寸的暗金剑身之上,那些原本内敛的混沌雷纹与星辰日冕道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耀、流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股凌驾万物、开辟鸿蒙、斩断因果、逆乱阴阳的无上剑意冲霄而起,竟硬生生在那毁天灭地的天道威压之中,撑开了一片属于自身的混沌领域!
剑意与天威悍然对撞,无声的交锋却让周围空间寸寸崩裂,显现出扭曲破碎的可怕景象!
“剑啊剑啊!随我——战天!”
张玄怒吼,周身残存的混沌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神剑之中,人与剑彻底化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永恒黑暗、逆斩苍穹法则的暗金混沌流光,不退反进,主动撞向那自九天之外轰然劈落的最终审判——第九混沌劫雷!
那决绝的身影,那冲天的剑意,那怒吼的战歌,构成了一幅足以烙印在任何目睹者神魂最深处的震撼画面!
……
万里之外,峨眉仙山,凝碧崖。
云海缥缈,仙鹤清唳,本是清静无为之地。
解脱庵旧址旁,一座新辟的洞府内,灵气氤氲。秦紫玲一袭紫衣,正于云床静坐,五心朝天,搬运周天。忽然,她娇躯猛地一颤,如遭重击,一双剪水秋瞳豁然睁开,眸子里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惶与剧痛!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只觉得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一股没来由的、强烈到极致的心慌与恐惧瞬间攫取了她全部心神,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正在遭受致命的威胁,即将离她远去。
“张玄……”她红唇微颤,失声低语,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是他!一定是他!他出事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方寸大失之际——
嗤!
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至,悬停在她面前,正是峨眉紧急传书的飞剑!神念一扫,其中信息瞬间让她如坠冰窟,神魂皆冒!
张玄于东海紫云宫强渡散仙劫!二老已倾巢而出,前往围剿!
“不——!”秦紫玲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再也顾不得什么清修静心,什么宗门规矩,身影化作一道惶急到极致的紫色惊鸿,猛地冲出洞府,甚至来不及与任何人交代,便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直射东海方向!
她将毕生法力催谷到极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
当她拼命冲破层层云霭,终于赶到那片已被恐怖劫云和峨眉二元仙阵彻底封锁的海域时,仅仅是边缘那逸散出的毁灭气息就让她几乎窒息。她强行稳住身形,双眸焦急万分地向那劫云中心望去——
映入眼帘的,正是那道于灭世雷光中披发仗剑、昂然怒吼的桀骜身影!听到了那首决绝而豪迈、充满不甘与反抗的战歌!
“怒发冲冠凭栏处……”
那一句,如同最沉重的夔牛鼓槌,狠狠地、毫无花巧地砸在她最柔软的心坎之上!
所有的担忧、恐惧、挣扎在这一刻化为无法抑制的洪流,冲垮了堤坝。两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沿着她光洁的脸颊无声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纤纤玉指紧紧攥住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
几乎在同一时间,凝碧崖另一处更为精致的洞府内。
周轻云正在温养青索剑,剑光如秋水潋滟,绕体飞舞。骤然间,她心神猛地一悸,仿佛灵魂被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劈开一个缺口,一种难以言喻的、重要的东西正被强行抽离、远去的感觉让她瞬间冷汗涔涔,脸色发白。
“怎么回事?”她抚着胸口,黛眉紧蹙,那股空落落的刺痛感让她极不舒服。
同样的传书飞剑到来。读取信息后,周轻云俏脸骤变,霍然起身!她冲出洞府,恰好看到秦紫玲那道裹挟着无尽惶急与决绝的紫色遁光,以近乎燃烧本源的速度撕裂长空,毫不犹豫地投向那远方劫云压顶、杀机四伏的东海!
看到秦紫玲那般失态、那般不顾一切的姿态,周轻云心中猛地一颤!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瞬间涌上心头。那是对张玄身处绝境的揪心刺痛与担忧,是对宗门长辈前去围剿的茫然与无措,更有一丝……一丝看到秦紫玲如此反应后,心底悄然蔓延开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涩与黯然。
“难道紫玲妹妹她……也对张玄……”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心中更是纷乱如麻,如同塞了一团乱草。她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中闪过挣扎、犹豫,最终被一股莫名的冲动取代。
“锵!”
青索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周轻云不再迟疑,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青虹,紧紧追着那道紫色惊鸿而去。只是她的速度,似乎比秦紫玲慢上了一线,那心思,也更重了几分。
凝碧崖上空,就在周轻云所化青虹破空而去后不久,另一处山崖后,一道压抑着无尽怒火与妒恨的银色剑光骤然爆发!
严人英面色铁青,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周轻云消失的方向,更是死死“盯”着那遥远东海劫云之下、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他早已留意到周轻云的异常,更看到了她方才那焦急、担忧、甚至带着一丝酸楚复杂的神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张玄!
“轻云师妹……你竟为他如此失态!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严人英的心如同被毒蛇啃噬,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那张玄究竟有什么好?一个旁门左道,搅风搅雨的魔头!值得你如此?!”
他看到周轻云毫不犹豫地追着秦紫玲而去,更是怒发冲冠:“秦师妹也……好好好!张玄!你这魔头,惑乱人心,其罪当诛!”
强烈的嫉妒和愤怒冲垮了他所有的顾虑。什么天劫凶险,什么长辈严令,此刻都被他抛诸脑后。
“你想去救他?我偏不让你如愿!此番定要叫他形神俱灭!”
严人英低吼一声,再也不掩饰行藏,银河剑爆发出璀璨刺目的星芒,载着他满腔的醋火与杀意,化作一道凌厉的银虹,以极快的速度紧追着周轻云的青虹而去!目标,直指东海紫云宫,誓要将那渡劫之后必然虚弱的张玄,斩于剑下!
……
武当山,修篁岭。
此地翠竹万竿,清幽绝俗,新建的碧庵掩映在碧波竹海之中,本是清修悟道的绝佳所在。
然而此刻,庵堂门前,石玉珠一袭素雅道袍,却面色苍白地倚门而立。她远眺东海方向,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美眸中,此刻充满了剧烈的挣扎、痛楚与难以置信。
天际那覆压万里的恐怖劫云,以及劫云中那一丝她绝不会认错的、霸道而熟悉的混沌气息,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着她的心神。
“难道……又是他……那个冤家……在渡劫?”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滇南群山之间,那个决绝冰冷、毫不留恋融入云雾的背影;耳边似乎再次回荡起那粗犷山民唱出的、碎人心肝的悲凉歌谣。
信他什么?
信他引动无边天罚,造成山崩地裂、万千生灵怨煞冲霄,只是轻描淡写的“红尘炼心”?
信他视那百万惨死怨魂如草芥蝼蚁,只是他口中“铸就无上道基”的必要牺牲?
信他此刻在这东海之上,再次引动这堪比灭世的浩劫,是为了什么“为旁门争命”的宏愿?
旧伤未愈,新痛又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疼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下,但嘴角却无法抑制地溢出一缕凄艳的血丝,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她下意识地低头,摊开自己那双曾为追逐那个背影而在深山荆棘中磨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的双手。虽然伤口早已在灵药作用下愈合,但此刻仿佛又能感受到那时的刺痛与绝望。再望向东海那毁灭般的景象,只觉得那颗早已被碾碎过一遍的心肝,再次被无情地投入磨盘,碾磨得更加粉碎。
“张玄……”她对着空茫的东海方向,发出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微不可闻的呜咽,声音被山风吹得支离破碎。是恨?是怨?是悔?是痛?抑或是那山歌里唱的,心肝真真正正碎了一地的绝望?她已无力分辨。泪水混着嘴角的血渍,滚烫地砸落在冰凉的青石门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曾指向金仙大道的所谓“通天之舟”,连同那个决绝的背影,一同沉没在了无尽的痛苦与迷雾之中。
……
西南地域,一处人迹罕至、被奇花异草与氤氲药香笼罩的隐秘山谷。
医仙白薇静立在山谷之巅,一袭白衣在罡风中飘拂,宛如姑射仙人。她远眺东海方向,那双洞悉世情、慈悲温婉的眼眸中,此刻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仿佛能透过无尽的空间阻隔,看到那个在毁灭雷光中奋起抗争、桀骜不驯的身影。
她轻轻叹息一声,如同空谷幽兰悄然凋零一缕芬芳,嘴角泛起一丝无奈而又带着些许了然的苦笑:“张道友啊张道友……你这惹是生非、逆天而行的性子,这诸天万界,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何时……你才能稍稍安静片刻呢?”语气温婉,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刻察觉的关切与难以言喻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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