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拆信的手有点不听使唤，指尖微微发颤，差点把信笺给撕坏了。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赵里正、王婶、铁柱，还有好些乡亲，个个伸长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那封信。
他目光飞快地在信纸上游走，越看眼睛越亮，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成了！芷兰姐姐信上说，那位陈海商对咱们的样品和文书都非常满意！”顾清辞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他觉得咱们的茶品质顶尖，包装也新颖牢靠，咱们报的价钱，他也认为公道！他答应合作了！”
“哎哟喂！可成了！”王婶第一个拍着大腿嚷起来，脸上笑开了花。
赵里正重重一巴掌拍在顾清辞肩头，力道大得让他晃了一下：“好小子！俺就说嘛！咱们南山茶，就有这个硬气！”
“嗷！要出海啦！”铁柱和几个年轻后生兴奋地嗷嗷直叫，差点没蹦起来。院子里瞬间炸了锅，欢呼声、笑声、议论声搅成一团，比过年还喧闹。
萧屹站在顾清辞身旁，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明显缓和了许多，他看着顾清辞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静一静，大伙儿静一静！”顾清辞提高了嗓门，好不容易才让沸腾的人群稍微安静下来，“陈海商的船，约莫半个月后抵达明州港。他让咱们尽快把第一批货送过去，五十饼‘天字岩韵’，三十饼‘桂花岁寒’，就用咱们之前备好的那批顶尖货！”
“没得问题！”赵里正嗓门洪亮，“茶叶都是现成的，顶顶好的！随时能装车！”
顾清辞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神色认真起来：“这次去明州送货，路不近，担子重。我的意思，让铁柱带队，再挑几个稳妥靠得住的兄弟一块儿去。萧屹，”他转向身旁的人，“你经验足，这一路上的安全和跟人打交道的事，还得你多操心。”
萧屹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应道：“好。”
铁柱一听让自己领头，立刻挺直了腰板，把胸膛拍得砰砰响：“顾大哥，萧大哥，你们放一百个心！俺指定把茶叶囫囵个儿送到明州港，少了一饼，俺拿脑袋抵！”
“呸呸呸！胡吣啥！”王婶赶紧啐了几口，“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咱们的好光景还在后头呢！”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接下来的几天，南山村像是上了发条，充满了忙碌又欢腾的气息。
工坊里，李叔带着人最后一遍检查那批要出海的茶饼，确保每一饼都压得结结实实，烘得透透的。负责封装的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按照顾清辞和萧屹敲定的最好法子，一层桑皮纸，三层桐油纸，接缝处用调好的蜂蜡树脂一点点仔细封牢，边边角角都抹得光滑溜平，生怕有半点闪失。
顾清辞和萧屹也忙得脚不沾地。顾清辞反复清点货物，核对数目，又把给陈海商的文书、货单、还有沈文渊和周芷兰的引荐信妥善收好，放进一个防水的油布包里。他还特意写了一份更详细的南山茶介绍和冲泡法子，找人译成了番文，准备一并交给陈海商，盼着能帮番邦人更好地懂咱们的茶。
萧屹则带着铁柱和几个要同去的青年，仔细拾掇车马，准备路上的干粮、饮水和应急的药材。他还特意挑了条相对好走又稳妥的路线，反复跟铁柱交代路上可能碰到的各种状况以及应对的法子。
“遇事别慌，多看多听，拿不准的，就问萧屹。”顾清辞不放心地又叮嘱铁柱。
铁柱使劲点头：“俺记牢了，顾大哥！俺都听萧大哥的！”
出发的前一晚，王婶和几个妇人蒸了好几大锅白面馒头，煮了咸鸭蛋，还炒了香喷喷的肉酱，给他们带在路上吃。赵里正把自己珍藏的一小坛好酒也抱了出来，说要给他们壮行。
小院里摆开了桌子，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又带着点离愁。
“铁柱，你们几个小子，路上灵醒点，照应好萧壮士，也照应好咱们的茶！”赵里正端着酒碗，声若洪钟。
“里正叔您就瞧好呗！”铁柱把胸脯拍得山响。
王婶给每个人碗里夹菜，嘴里不住地念叨：“多吃点，路上辛苦……到了地儿记得给村里捎个信，别让大伙儿挂着。”
顾清辞以茶代酒，敬了萧屹和铁柱他们一碗：“一路小心，早去早回。家里有我，有里正叔和大家，你们宽心。”
萧屹看着他，点了点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杯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擦亮，两辆装着茶叶箱笼的骡车已经停在了村口。封装好的茶饼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垫了干草的箱子里，捆扎得严严实实。
村民们几乎倾巢而出，把村口堵得水泄不通。叮嘱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路上当心啊！”
“早点回来！”
“等着你们的好信儿！”
顾清辞把那个装着重要文书信的油布包郑重地交给萧屹。萧屹接过，贴身收好，对他低声道：“放心。”
铁柱和另外三个被选中的青年，精神抖擞地坐在车辕上，朝着大伙儿挥手。
萧屹翻身上马，走在车队的最前头。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顾清辞。
顾清辞也正望着他，万语千言，最终只化作一个轻轻颔首。
萧屹调转马头，沉声道：“走。”
车轱辘缓缓转动，载着南山村的期盼，向着日头升起的地方，向着那片未知的海洋，稳稳行去。
顾清辞和村民们一直站在村口，直到车队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山道尽头，再也望不见。
“回吧，顾小哥。”赵里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在家里，把根扎得更深，等着他们带着好信儿回来！”
顾清辞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润的空气，点了点头。
是啊，启程是为了更好地归来。他们在这南山的根基越稳，前行的人脚步才能越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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