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城北宋家老宅。这里对吕宋一而言，是唯一能让他稍微卸下纨绔伪装、感到一丝放松的地方。外公宋怀瑾的慈爱，舅舅宋明风的温和，以及舅妈林薇薇偶尔的唠叨，都带着一种真实的烟火气，是吕家所没有的温度。他今天来，是惯例看望外公。
刚踏进客厅，熟悉的“背景音”就灌入耳朵。舅妈林薇薇正对着初三的小表妹宋妙妙进行日常“数学焦虑输出”：
“妙妙啊，你看看这分数！这……这几何大题怎么就空着？还有这计算题，明明会算，粗心扣了多少分！哎哟，你这数学到底随了谁啊？”林薇薇拿着试卷，眉头紧锁。
舅舅宋明风坐在一旁看报纸，闻言放下报纸，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打圆场：“薇薇，别给孩子太大压力。慢慢来嘛。”他看了一眼女儿，又半开玩笑地说，“不过说真的，咱宋家往上数，可没出过数学这么让人头疼的。你爷爷以前当过物理教授，我跟你哥数理也都不差。妙妙这……怕不是隔代遗传了点你林家的‘艺术细胞’？”他本意是缓和气氛。
“宋明风！”林薇薇果然被点着了，“我林家怎么了？我当年高考数学也一百多分呢！什么艺术细胞，我看就是你惯的！”她气得瞪了丈夫一眼。
被父母当话题中心、尤其是老爸还暗戳戳“甩锅”的宋妙妙烦透了。她一眼瞥见刚走进来的表哥吕宋一，眼珠骨碌一转，坏主意就冒了出来。她抓起手边那本厚厚的《初中数学竞赛题精选》，故意翻到一道刁钻的几何证明题，蹦到吕宋一面前，声音清脆又带着明显的促狭：
“表哥！救命稻草来啦！”她把书往吕宋一怀里一塞，指着那道题，“快帮我看看！我妈非说这是‘初中生’该会的题！我这个‘数学困难户’是真不行呀！表哥你可是‘大学生’，见多识广，这种‘小菜一碟’的题肯定随手就解了吧？教教我呗？”她把“初中生”、“小菜一碟”咬得特别重，大眼睛里闪烁着“看你出糗”的狡黠光芒。她知道这个表哥在外名声如何，笃定他解不出来，正好转移火力看热闹。
林薇薇和宋明风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外甥，在吕家是出了名的纨绔，学业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他能会这个？
吕宋一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被表妹的揶揄激怒，也没显出丝毫窘迫。他垂眸扫了一眼题目，复杂的图形和条件映入眼帘。他没说话，随手从旁边的笔筒里抽了支铅笔，甚至没要草稿纸，就那么斜倚在沙发扶手上，笔尖在书页空白处利落地划动起来。
线条干净精准，逻辑链条清晰得可怕。添加辅助线、标注角度关系、引用定理……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顿。不过一分钟，一道对初三学生堪称“天堑”的竞赛题，就被他拆解得清清楚楚，答案跃然纸上。
他把书递还给已经看傻了的宋妙妙，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喏，关键在这儿加辅助线，用边角边定理推导。核心是证明这两个三角形全等。”他抬眼看向惊讶的舅妈林薇薇，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笃定：
“舅妈，数学没什么玄乎的。妙妙成绩上不去，九成九就是练得少，题型见得不够多。真下死功夫，找几本靠谱的习题集，一本本啃透，错题反复嚼烂，成绩自然就上去了。”他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表妹，补充道，“就凭她这耍小聪明的劲头，脑子够用。努努力，考上市一中不是梦，以后考个好大学也完全有可能。”
这番冷静、理性、甚至带着点刻薄的分析，从一个以“不学无术”闻名的纨绔嘴里说出来，反差感炸裂！客厅瞬间安静。林薇薇忘了焦虑，宋明风眼镜后的目光满是意外和探究，宋妙妙小脸通红——羞的！本想看表哥笑话，结果被无情碾压！
林薇薇最先回神，眼睛瞬间亮了！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吕宋一的胳膊：“宋一！你说得太对了！就是练少了！你看……你外公也总念叨你小时候数学就灵光！要不……你周末来外公这儿的时候，顺便给妙妙指点指点？自家人，知根知底，比外面找的强多了！”
“不行！”
“不要！”
林薇薇话音未落，两道斩钉截铁、充满抗拒的声音同时响起。
吕宋一几乎是立刻抽回了胳膊，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敬谢不敏”：“舅妈，您饶了我吧。我自己一堆破事都理不清，哪有闲心管这小丫头？看她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解题步骤我就烦！”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宋妙妙的习题册。
宋妙妙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指着吕宋一：“妈！我才不要他教！你看他那样！肯定骂我笨！说不定还会动手打我！而且他肯定没耐心！讲一遍听不懂他就该摔门走了！我宁愿题海战术淹死也不要被他折磨！”她对表哥的嫌弃同样溢于言表。
兄妹俩互相瞪着，同步率百分百的拒绝姿态，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对彼此的“深恶痛绝”。林薇薇和宋明风看得哭笑不得。
“唉，你们俩……”林薇薇还想争取。
吕宋一已经果断转身，语气不容置疑：“我去看外公了。家教这事，您还是找别人。找个有耐心、水平又稳当的，比找我强百倍。”他说完，不再停留，迈步径直走向书房，背影透着一种急于逃离麻烦的疏离。
宋妙妙也气鼓鼓地抱起自己的东西，噔噔噔跑回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客厅里，林薇薇重重叹气：“这孩子……明明心里门清，本事也有，怎么就对什么都不上心呢？给他亲妹妹补补课都不肯……”
宋明风重新拿起报纸，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向书房方向：“他性子像他妈妈，倔。在吕家那边……估计也憋着股劲。他不愿意，就别勉强了。”他顿了顿，想起吕宋一刚才解题时那种近乎本能般的敏锐和流畅，“不过，他刚才那样子，倒让我想起明雅（吕宋一母亲）当年了……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聪明劲儿，一模一样。可惜了……”他摇摇头，不再多说，“还是按他说的，给妙妙找个好点的家教吧，最好是数学系功底扎实、人也耐心的学生。”
林薇薇无奈点头，心里还在惋惜错失了一个“顶级资源”。
走廊里，吕宋一走向外公书房的脚步，在阴影中微微一顿。舅妈那句“找个有耐心、水平又稳当的”……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一张清冷、倔强、在竞赛台上锋芒毕露、在粥铺里寸步不让的脸，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吴念。
这个联想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用力闭了下眼，似乎想把这荒谬的画面驱逐出去。
他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檀香混合着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外公宋怀瑾正戴着老花镜看书，闻声抬起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外公。”吕宋一脸上瞬间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刚才客厅里的插曲从未发生。他走过去，在外公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接过老人递来的热茶。只有在老人温和的目光注视下，他身上那种无形的紧绷感才稍稍松懈下来。只是心底那丝因某个名字而起的涟漪，却悄然扩散，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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