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乐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因为刻意伪装的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但就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根无形的铁钎,狠狠地扎进了皇极殿这口已经沸腾的大锅里。
“咕嘟……咕嘟……”
沸腾,戛然而止。
那震耳欲聋、响彻云霄的百鸟和鸣,在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它神圣的光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令人烦躁的噪音。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却又刁钻得如同天外飞来的一把利剑,精准无比地刺在了“祥瑞”的心脏上。
百鸟朝凤,朝的是凤。
既然是朝拜,为何只在门口摇旗呐喊,却无一敢踏入这供奉着“神物”与“真龙”的殿堂?这算哪门子的朝拜?难道神鸟也懂得“社交距离”?
那些刚刚还跪在地上,高呼“天降祥瑞”的官员们,此刻全都愣住了。他们仰着头,看看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再看看殿中央意气风发的宁王,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怀疑。
逻辑,是戳破迷信最锋利的武器。
站在文官队列里的华太师,原本紧绷的身体,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下来。他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激赏。好一个“华胜”,好一个四两拨千斤!他没有去辩驳祥瑞的真假,而是直接攻击了这祥瑞最不合逻辑的一环。
唐伯虎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那个在大殿中央,看似瑟瑟发抖,实则掌控全场的林小乐,心中只剩下两个字:妖孽!这一手,比他画过的任何一幅画,吟过的任何一首诗,都要来得高明,来得致命!
全场的焦点,瞬间从那漫天鸟鸣,转移到了这个简单而又无法回避的问题上。
宁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个计划是华胜一手策划的,他只负责登台表演,负责享受这天命所归的荣耀!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出!这个该死的华胜,他不是来助阵的,他是来拆台的!
“你……你胡说八道!”宁王的大脑在短暂的宕机后,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他指着林小乐,色厉内荏地吼道,“此乃神迹,岂容你一介凡人揣度!神鸟盘旋于天际,是将祥瑞之气遍洒京城,福泽万民!你……你这是在亵渎神明,罪该万死!”
这番辩解,在此刻听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福泽万民?那你这“凤图”还拿进殿里来干什么?直接挂在城楼上不是更好?
而且,不知是不是众人错觉,宁王此刻的声音,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洪亮,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气的中气不足。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眼神中的狂热光芒正在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和迷茫。
那特制的“麻沸散”,正在忠实地履行着它的使命。
御座之上,正德帝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不是蠢人,相反,他极其聪明。林小乐那个问题一出口,他就瞬间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一个巨大无比的破绽!一个足以将宁王所有表演打回原形的致命破绽!
他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没有立刻发作,而是顺着林小乐搭好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来。他缓缓坐回龙椅,用一种充满了威严与压迫感的目光,俯视着下方的宁王。
“皇叔。”正德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华胜所问,亦是朕心中所惑。你言此乃神迹,是为我大明祈福。那朕,便给你一个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的机会。”
他猛地一挥手,声如雷霆,传遍大殿内外。
“来人!将皇极殿所有殿门,悉数洞开!朕今日,倒要亲眼看看,这‘百鸟朝凤’,究竟是如何‘朝’的!”
“遵旨!”
冯保那阴冷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早已待命的禁军与太监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将那原本只是半开的巨大殿门,一扇扇地全部推开!
呼——
冬日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外面喧嚣的鸟鸣,瞬间倒灌而入,吹得殿内烛火摇曳,吹得百官的朝服猎猎作响。
整个皇极殿,彻底向天空敞开了它毫无防备的胸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官员们,藩王使节们,全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敞开的大门。他们的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会不会……真的有鸟飞进来?
如果真的飞进来了,那这位“华胜”,就是妖言惑众,死路一条。
可如果……一只都没有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一息……
两息……
十息……
殿外的鸟鸣声依旧喧闹,甚至因为殿门的敞开而显得更加清晰。黄鹂、画眉、喜鹊……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派对。
然而,别说飞进一只鸟了,就连一片鸟毛都没有飘进来。
那些盘旋在天空的“黑点”,依旧只是远远地在天上打着转,仿佛这金碧辉煌、敞开怀抱的皇极殿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敬而远之。
这一下,再愚钝的人也看明白了。
这所谓的“祥瑞”,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人群中,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以燎原之势疯狂生长。
宁王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他死死地瞪着殿外,心中疯狂地呐喊着:飞啊!你们倒是飞进来一只啊!随便哪只都行!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林小乐深知,只要自己提前布置在宫殿檐角下的那些“驱鸟香”还在燃烧,只要那些看不见的细密丝网还在,就不可能有一只活鸟敢于靠近。
眼看时机成熟,林小乐知道,该是他这位“导演”,亲自下场揭开所有谜底的时候了。
他再次挣扎着,对着御座上的皇帝重重叩首,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陛下!罪臣……罪臣有罪!罪臣要揭发!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这……这是一场欺君罔上、动摇国本的惊天骗局!”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正德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厉声喝道:“说!给朕一字不漏地说清楚!若能戴罪立功,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天恩!”
林小乐如蒙大赦,他转过身,不再看摇摇欲坠的宁王,而是面向所有官员,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诸位大人!你们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百鸟和鸣!宁王殿下,早在数月前,便命人于京城各处,网罗了数百名技艺高超的口技伶人,又收买了城中所有的养鸟户!今日一早,这些人便藏于皇城四周的民房屋顶,人吹鸟哨,鸟亦学舌!声音此起彼伏,互相呼应,听起来,自然便如千鸟万鸟齐鸣!”
“至于……至于天上那些盘旋的飞鸟……”林小乐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那更简单了!请诸位大人抬头细看,那些‘鸟儿’,可曾扇动过一下翅膀?!”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眯着眼睛仔细望去。
之前被那浩大的声势所慑,他们根本没注意细节。此刻经林小乐提醒,再定睛一看,果然看出了端倪!
天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虽然在盘旋飞舞,但姿态……似乎过于僵硬了!它们只是随着风势在空中滑翔、打转,完全没有寻常飞鸟那种振翅飞翔的灵动!
“是……是风筝!”一名眼尖的武将失声惊呼,“那是用黑布扎成的风筝!”
“没错!”林小ole接过了话茬,声音愈发响亮,“正是风筝!上千只仿照飞鸟形态扎成的风筝,由藏在城中各处的王府死士同时放出!今日天色阴沉,遥遥望去,可不就与万鸟齐飞一般无二?!”
口技伶人!鸟哨!风筝!
一个个看似荒诞不经,却又合情合理的词语,从林小乐口中说出,瞬间便将那神圣的“祥瑞”,扒得体无完肤,露出其内里丑陋不堪的骗局本质。
“这……这怎么可能……”
“欺君!这是何等胆大包天的欺君之罪!”
官员们彻底炸锅了!他们感觉自己的智商和虔诚,被宁王按在地上,反复摩擦。那股被愚弄后的羞辱与愤怒,瞬间就压倒了之前所有的敬畏。
“陛下!”华太师身后的唐伯虎,在此时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手捧着一个东西,高声说道,“学生有物证!此物乃是昨夜有人鬼鬼祟祟,遗落于家父府邸墙角之物!学生本不知是何物,现在听华先生一言,方才恍然大悟!”
冯保立刻派人将东西呈了上去。
那是一个小巧的竹哨,和一个用黑布、竹篾扎成的、巴掌大小的飞鸟模型。
物证!
人证物证俱在!
宁王这场弥天大谎,被彻底戳穿,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宁王嘴唇哆嗦着,他想反驳,可大脑却像一团浆糊,天旋地转。那股诡异的甜香,仿佛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的世界开始出现重影。
他看到了御座之上,皇帝那张充满了无尽嘲讽与杀意的脸。
他看到了殿下百官,那些曾经向他跪拜,此刻却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脸。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瘫在地上,一脸“后怕”与“庆幸”的“华胜”。
他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棋子,一个被这个叫“华胜”的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愚蠢透顶的棋子!
“是你……是你害我!!”
宁王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嘶吼,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疯了一般地朝着林小乐扑了过去!他要掐死这个毁了他一切的恶魔!
然而,他只冲出两步,便“噗通”一声,软软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彻底不省人事。
“麻沸散”的药效,终于完全发作。
这位差一点就逆天改命的王爷,以一种最狼狈、最屈辱的方式,在他自己选择的舞台上,耻辱退场。
“来人!”正德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将逆贼朱宸濠,给朕拿下!所有党羽,一并收监!抄没宁王府!钦此!”
如狼似虎的禁军一拥而上,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宁王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对决,就此尘埃落定。
林小乐瘫在冰冷的金砖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种大功告成的畅快。
就在这时,他藏在怀中的那个铜制胶片盒,悄然散发出了一阵温热的、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光芒。
一个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隐藏任务:“揭穿宁王阴谋”已完成。】
【核心道具:“百鸟朝凤图残卷”已获取。】
【检测到此道具为“维度枢纽碎片之一”。】
【下一站世界,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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