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帅令传遍全军的那一刻,压抑已久的漳水北岸瞬间化作一片沸腾的海洋。
火把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映得河面如熔金般翻涌,将士们的呐喊声浪般席卷四野,震得脚下的冻土微微颤动,连枯枝上的积雪都簌簌滑落。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焦木的气息,混着粗犷的酒香和铁甲摩擦的冷腥,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战意的灼热。
唐军将士们奔走相告,压在心头数月的阴霾仿佛被那冲天的烽火一扫而空,胜利的呼声此起彼伏,震得河面都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在这片狂喜的浪潮中央,身为这一切缔造者的林昭,脸上却没有半分松懈。
他的眼神依旧冷冽如冰,仿佛眼前数万人的欢呼不过是风过耳畔,丝毫不能动摇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夜风拂过他额前碎发,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他却纹丝未动,只将双手负于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那道旧痕——那是去年冬夜伏击时留下的裂口,至今未换。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激动的脸庞,穿过层层叠叠的营帐,最终落在了那座被亲兵严密看守、单独关押着尹子奇的营帐上。
那里,灯火黯淡,与周遭的热烈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一枚棋盘上尚未落下的关键棋子,沉默而致命。
风从帐缝钻入,烛火摇曳如鬼影,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轻响,仿佛囚徒仍在梦中挣扎。
大军东移,破敌主力,这固然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
但在林昭看来,这仅仅是扳回了劣势,真正的胜负手,还未祭出。
史思明麾下八千伏兵是精锐,可他真正的根基,是那座固若金汤的邺城。
强攻,即便胜了,大唐将士也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要的,是让史思明自己,亲手葬送自己的一切。
“陈七。”林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遭的喧嚣,像一柄利刃切开沸腾的油锅。
“末将在!”刚刚指挥完一场漂亮突袭的陈七,此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煞气和兴奋,大步上前,抱拳听令。
他铠甲上还沾着敌血,指尖微颤,那是杀意未尽的余震。
“今夜的酒,你可以多喝两碗。”林昭淡淡道,“但子时之前,必须醒透。我要你从本部挑选三百名最精悍、最沉得住气的弟兄,换上叛军的衣甲,尤其是我们缴获的那批。”
陈七一愣,随即眼中精光爆射,压低声音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再干一票?”他以为林昭是要趁着敌军调动,再来一次奇袭。
林昭却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缓缓转身,披风在风中划出一道冷峻的弧线。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如影子般默然肃立的身影上。
“火奴。”
“大人。”火奴那张被硝烟熏得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像是埋在灰烬里的炭火,随时会复燃。
林昭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火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布包,打开来,里面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利器,而是一些瓶瓶罐罐,以及几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麻布。
指尖触到那粗粝的布面时,一股淡淡的桐油味钻入鼻腔,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硫磺气息。
他沉声道:“回大人,‘惊蛰’已备妥。只待春雷一声,便可万物复苏。”
这句没头没尾的暗语,让一旁的陈七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几样不起眼的东西,恐怕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
风掠过营地,卷起一缕麻布的边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竟如蛇行草间。
林昭满意地点点头,他没有再看陈七,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火奴身上,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交代着什么。
随着林昭的讲述,火奴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
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瞳孔在瞬间放大,随即,那惊愕化作了燎原之火般的狂热与兴奋,他甚至因为激动,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胸膛微微起伏,仿佛体内有烈焰在奔涌。
他从未想过,战争还可以这样打,人心,竟然可以成为这样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
当林昭说完最后一个字,火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惊世骇俗的计策全部吸入肺腑。
夜风灌入口鼻,带着铁锈与火药的气息,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丝毫犹豫,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嘶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亢奋,在夜风中响起:
“大人放心,这一次,定要叫史思明……开门揖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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