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坛的风波，如同投入长留仙山的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激起的讨论与争议，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平息。但绝情殿，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晨曦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绝情殿冰冷的琉璃瓦上，泛起点点金辉。殿前那片终年不凋的仙竹林，在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幽静。
听竹小苑的厨房里，飘出与这清冷仙境格格不入的、温暖的食物香气。
骨头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正站在灶台前，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锅里熬着灵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混合着几种清心净气的仙草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旁边的蒸笼里，是几枚用灵植汁液染成淡粉色的桃花状糕点，模样精巧。
糖宝化作小虫形态，趴在一根新鲜的灵草叶上，小口小口地啃着，时不时抬起小脑袋，吸一吸鼻子，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幽若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她身为蓬莱千金，自幼锦衣玉食，何曾进过厨房？看着骨头忙碌的背影，她既觉新奇，又感惭愧。
“师……师父，有什么需要弟子做的吗？”幽若小声问道。
骨头头也没回，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去把外面的石桌擦一下，摆好碗筷。”
“是！”幽若如蒙大赦，赶紧去找抹布和碗筷。对她来说，擦桌子摆碗筷，可比面对那些锅碗瓢盆要容易得多。
当幽若将小小的石桌擦拭得一尘不染，摆好三副碗筷时，骨头也端着粥和糕点走了出来。简单的清粥小菜，几样点心，摆放在朴素的瓷器中，却别有一番令人心安的温度。
“坐吧。”骨头自己先坐下，盛了一碗粥，放在面前，又给糖宝的小碟子里放了一小块糕点。
幽若有些拘谨地坐下，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又偷偷抬眼看了看骨头。晨光中，师父的侧脸线条柔和，没了昨日在问道坛上的凌厉锋芒，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姐姐？这个念头让幽若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口地喝起粥来。
灵米煮得软糯，仙草的清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米的甜腻，入口温润，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仿佛连一夜惊心动魄带来的疲惫和心潮起伏，都被这简单的温暖抚平了些许。
原来，绝情殿的早晨，是这样的。
就在这静谧的早餐时光刚刚开始不久，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的月亮门外。
白子画站在那儿，似乎有些迟疑。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肩上的伤显然还未痊愈，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他目光落在小院中那副“一家三口”用餐的温馨画面上，脚步顿住了。
他本该像往常一样，去主殿用斋，或者干脆辟谷不食。但鬼使神差地，处理完一些紧急事务后，他便走到了这里。或许是因为担心昨日风波后幽若的情绪，或许……只是想来看看她。
他的出现，让院内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糖宝最先发现他，欢快地扇了扇翅膀：“尊上！”
幽若吓了一跳，连忙放下勺子站起身，恭敬行礼：“弟子拜见尊上！”她心中忐忑，不知尊上此来是何意，是否因为昨日之事要训斥师父？
骨头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吃了没？”
一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问话，却让白子画微微一怔。他看着她，又看了看石桌上简单的餐食，那温暖的烟火气，是他这绝情殿千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景象。
他沉默了片刻，在幽若紧张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尚未。”
“哦，”骨头应了一声，用勺子指了指空着的一个石凳，“粥还有，自己盛。”
幽若和糖宝都惊呆了！
让长留尊上……自己盛粥？还是喝这种看起来……很普通的灵米粥？
白子画看着骨头那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要起身招待他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依言走到石桌旁，在那张小小的石凳上坐下。高大的身影坐在低矮的石凳上，显得有些局促，却并无不适。
他拿起一副干净的碗筷，真的自己起身，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盛了半碗粥。动作算不上熟练，却也不显笨拙。
当他端着那半碗清粥重新坐下时，幽若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偷偷看了看师父，师父依旧在专心吃她的早饭，仿佛尊上自己盛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又偷偷看了看尊上，只见尊上姿态优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入唇间，细细品尝，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似乎也没有不悦？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绝情殿的早餐，竟然是这样的吗？
一时间，小院里只剩下细微的碗勺碰撞声，和糖宝啃食灵草的沙沙声。
阳光暖暖地洒在四人身上，竹林清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这一刻，没有尊上，没有客卿，没有蓬莱千金，也没有灵虫，仿佛只是四个……一起用早饭的同伴。
最终还是糖宝打破了沉默，它飞到白子画面前的碟子边，好奇地看着那块粉色糕点：“尊上尊上，这个桃花糕可好吃了，是骨头娘亲一大早起来做的呢！你不尝尝吗？”
白子画的目光落在那块造型别致的糕点上，又看向骨头。骨头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粥，拿起一块糕点，淡淡道：“随便做的，糖宝喜欢吃甜的，多放了点花蜜。”
白子画依言，用筷子夹起那块小小的桃花糕，放入口中。糕点松软，带着桃花的淡雅香气和恰到好处的清甜，确实……与长留仙膳房那些注重灵力功效、味道却千篇一律的点心很不一样。
“很好。”他轻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评价糕点，还是别的什么。
骨头似乎没听见，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幽若连忙也站起来帮忙。
白子画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心中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晨曦和粥温暖了一点点。
他站起身，对收拾桌子的骨头道：“今日之事，我已知晓。你处理得很好。”
骨头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
白子画继续道：“摩严师兄那边，我会去说。幽若既已拜你为师，便按你的规矩来。长留……并非铁板一块，有争议，也未必是坏事。”
这是在表明态度，也是在为她撑腰。
骨头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我知道。我没在怕。”
白子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如来时一般悄然。
幽若看着尊上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继续若无其事收拾碗筷的师父，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问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似乎……拜这个师父，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可思议。
而接下来的修行，又会是怎样的呢？她看着师父平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期待。
绝情殿的早餐时光结束了，但新的一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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