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章武十年(231年)
洛阳的秋日,天高云淡,气势恢宏的宫阙在阳光下闪耀着帝国的荣光。然而,端坐于太极殿东堂的魏明帝曹叡,眉宇间却不见多少轻松之色。他面前御案上摆放着来自各地的奏报,其中最引他瞩目的,是两份内容迥异却同样重要的文书。
一份来自淮南。征东将军、领淮南军事邓艾上表,详细禀报了自去冬以来在淮水南北大规模屯田的进展。
“…臣艾督率将士,陈、蔡之间,垦田积谷,开凿漕渠,至今岁秋,已得谷百余万斛。淮北屯二万人,淮南屯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
水丰常收三倍于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 字里行间,透着邓艾特有的务实与高效。
淮南屯田已初见成效,不仅缓解了当地驻军的粮饷压力,更开始为未来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积累资本。
另一份则来自长安。都督雍凉诸军事司马懿的奏报则着重于军事。“…臣懿与车骑将军张合、雍州刺史郭淮,于关中简选骁锐,日夜操练,仿蜀军钩镰、连弩之制,改良我军装备,精研战阵之法。又依地势,增修堡垒,完善烽燧。
今关中精兵已逾五万,皆能披甲执锐,可当大任。然蜀之庞正,虽新败于交州,然其根基未损,荆州、凉州防御森严,不可小觑…”
这两份奏报,如同一体两面,展现了曹魏帝国强大的国力与依然严峻的外部形势。曹叡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深邃。他登基已有数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顾命大臣辅佐的年轻君主。
他深知,魏国占据中原腹地,户口繁盛,资源丰富,经过文帝曹丕时期的休养生息以及他登基后的励精图治,综合国力确实已将占有荆州、益州、凉州的季汉和据守江东的孙吴远远甩在身后。无论是邓艾屯田积累的粮秣,还是司马懿训练的精兵,都是这雄厚国力的体现。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高枕无忧。
“庞正…”曹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交州之败,确实让季汉伤了元气,但根据细作回报,庞正迅速稳定了内部,处置得当,获得了蜀主刘禅和诸葛亮毫无保留的信任,荆州防线依旧稳固。
此人用兵诡谲,更善于内政经营,假以时日,必是心腹大患。更重要的是,季汉虽弱,却总有一种屡挫屡奋的坚韧,从先主刘备到诸葛亮,再到如今的庞正,皆是如此。
而另一个让他内心深处隐隐忌惮的,则是正在长安手握重兵、威望日隆的司马懿。司马懿能力超群,老谋深算,对魏室固然至今忠心耿耿,但其势力在关中盘根错节,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皆在军中任职,其家族姻亲故旧遍布朝野…想起武帝当年对司马懿狼顾之相的评语,曹叡心中总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
“国力虽强,然外有虎狼之敌,内有…潜蛟之臣,朕岂能安寝?”曹叡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深沉与锐利。他决意要做一个励精图治、掌控全局的明君,绝不容许任何势力威胁到曹魏的江山社稷。
数日后的大朝会上,曹叡颁布了一系列旨在巩固皇权、改革内政、防范未来的诏令:
“擢升邓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淮南诸军事如故,赐爵关内侯,增邑三百户。令其继续扩大屯田,广积军资,同时严密监视江东动向!” 他大力褒奖邓艾,既是对其能力的肯定,也是树立一个忠于王事、出身寒门的榜样。
对于司马懿,他则采取了倚重与制衡并重的策略:“授司马懿为太尉,增邑至万户,以示荣宠。然关中军事繁重,特遣尚书郎辛毗为军师,持节前往长安,参赞军事,协理政务。”
辛毗是曹魏老臣,以刚正忠直着称,派他去,既有辅佐之意,更有监视之实。同时,曹叡又下诏,令张合、郭淮等将领“各尽其职,同心戮力,共卫疆土”,隐隐有分司马懿兵权之意。
在内政方面,曹叡展现出明君气象:“诏令各州郡,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抚恤孤寡。严查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抑制其势力过度膨胀。擢拔一批清廉干练的寒门士子入朝,充任台省郎官,以平衡世家大族的影响力。”
他还特别注重律法与教化:“命司空陈群、散骑常侍刘邵等,修订《魏律》,务求简明公正,以安民心。于洛阳太学之外,令各州郡兴办官学,选拔俊才,教化百姓,宣扬忠君爱国之道。”
这一系列举措,既有对外的积极备战,更有对内的深化改革与权力制衡。曹叡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日渐成熟的手腕,努力地将这个庞大的帝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深知,只有内部稳固,皇权强大,才能从容应对来自蜀汉庞正和东吴孙权的挑战,也才能…压制住那些可能滋生野心的潜在势力。
退朝之后,曹叡独自站在宫城的高台上,眺望着西方。那里是长安,是司马懿经营的地盘,也是对抗季汉的前线。秋风拂动他冠冕上的玉藻,他的眼神复杂难明。
“司马懿…望你善体朕心,莫负朕望。”他低声自语,随即又转向西南方向,那是荆州,是庞正坐镇之地,“庞正…且让你再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待朕内政理顺,根基稳固,必挥师南向,踏平荆、益,成就一统天下之伟业!”
秋日的阳光照耀着洛阳宫阙,也照耀着这位雄心勃勃又内心充满警惕的年轻帝王。三国的棋局,在交州战事暂告段落后,进入了新一轮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博弈。
而曹魏这头巨兽,在曹叡的驾驭下,正一边舔舐着过往的伤痕,一边磨砺着更为锋利的爪牙,等待着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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